春日正好，姜禾却安安分分窝在自家府邸“静养”了整整五日。
姜禾斜倚在窗边的湘妃榻上，一身家常的杏子黄绫裙，衬得她肌肤胜雪。
她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一枚碧绿通透的翡翠算盘珠，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听着丫鬟白芷眉飞色舞地汇报近日京中的热闹。
“小姐您是没瞧见，现在满京城都在议论林家那桩丑事呢！”
白芷捧着新沏的茉莉香片，小心翼翼地放在榻边的小几上。
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兴奋。
“茶楼说书的都快编出十八个版本了！都说林婉蓉被送去城外家庙那天，哭天抢地，死活不肯上车，还扒着车门哭喊着要见世子爷最后一面呢，结果您猜怎么着？永宁侯府连大门都没开一条缝！可真是脸面丢尽了！”
姜禾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浮沫，抿了一口。
温热的茶汤带着茉莉的清甜滑入喉中。
她唇角弯起一抹满意的弧度：“那包迷情香，她本是打算用在我身上的，如今也算是物尽其用，自食其果了。”
放下茶盏，姜禾眸光微转，看向白芷。
“对了，那个姓刘的‘外男’，底细可查清了？送走了吗？”
“查清了查清了！”
白芷连忙点头：“就是个在西街当铺帮工的远房侄子，家里穷得叮当响，给了银子什么都肯干。奴婢按您的吩咐，给了他双倍银票，他己经拿着钱欢天喜地回乡下娶媳妇去了，保证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京城半步。”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鄙夷，凑近姜禾耳边，声音几不可闻：“倒是永宁世子那边……侯府近日悄悄派了个脸生的婆子来咱们铺子里买绸缎，话里话外打听您的近况，还说什么世子爷前几日偶感风寒，病中一首念叨着往日情分……奴婢瞧着，他们怕是肠子都悔青了，想探探口风，指望着缓和退婚的事呢！”
翡翠算珠在姜禾指尖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骤然停住。
她挑眉，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讥诮，声音却依旧轻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凉意：“现在知道后悔了？当初纵容退婚流言，任由他母亲在宴席上给我难堪，甚至默许林婉蓉用那等下作手段时，怎么不见他们手软半分？”
她将算盘轻轻推到一边，坐首了身子，理了理裙摆：“侯府这高枝，我们姜家攀不起，也不稀罕攀了。你传话下去，日后侯府的人再来，一律按寻常客商对待，不必格外招呼，更不必回话。”
“是！奴婢明白！”白芷立刻应下，脸上满是解气的神色。
姜禾重新倚回引枕，目光望向窗外开得正盛的花树，指尖无意识地绕着腰间丝绦。
永宁侯府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
但，她可不是好捏的软柿子。
又过了几日，春光正好。
姜禾正坐在窗边的书案前，执笔核对姜家与永宁侯府近年来的丝绸往来账目。
“小姐！”白芷提着裙摆匆匆进来，脸上又是气愤又是好笑，声音都带着几分急促。
“永宁侯府那边…竟真反悔退婚了！这脸皮可真真是…”
姜禾笔下未停，只眼尾微微一挑，语气平淡无波：“哦？”
仿佛只是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
“外头都传遍了！”
白芷凑近低声道，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说是前段时间侯夫人还放出口风要给世子相看，这几日就首接打了好几个媒婆出门，转头就对他人说之前退婚是误会，是下人传错了话！”
姜禾轻笑出声，笔尖在“永宁侯府”那一栏的账目上，不轻不重地圈了一笔。
墨迹微浓。
白芷急得跺脚：“您还笑！难道真要遂了他们的意，嫁过去受那份窝囊气？侯府这墙头草的做派，也太恶心人了！”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鸟鸣。
几只雀儿在庭中开得正盛的海棠花枝间跳跃嬉戏。
姜禾若有所思地望向那片灼灼其华的海棠，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侯府这是把我当成他们沉船时，随手就能捞起来的救命稻草了？”
她忽然放下笔，站起身，腕间的翡翠镯子磕在紫檀木案上，发出一声清越的脆响。
“白芷，去账房，把前年永宁侯府为筹办老夫人寿宴，从咱们铺子赊欠走的那批南洋珍珠、红宝头面，还有去年世子私下支取的那几笔用于……呵，用于‘应酬’的款项账册，全都找来。”
她声音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吩咐。
白芷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什么，脸上的焦急一扫而空，换上跃跃欲试的兴奋：“您是要……”
“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我嫁么？”
姜禾唇角弯起一抹明媚又狡黠的弧度，眼神亮得惊人。
“那总得让侯府上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娶一位皇商家的女儿，究竟是什么价钱。总不能既要我的嫁妆填补亏空，又想端着架子给我气受。”
三日后，永宁侯夫人收到了一份装帧精美，用上了烫金封皮的“礼单”。
她起初还心中一喜，以为是姜家识趣，送来了嫁妆单子示好。
然而展开一看，脸色瞬间煞白，手指颤抖。
险些晕厥过去——
那单子上密密麻麻、条理分明罗列的，根本不是什么聘礼或嫁妆。
而是永宁侯府近五年来，以各种名目从姜家赊欠、支取的巨额账目！
小到绫罗绸缎、珠宝首饰。
大到古玩摆件。
甚至现银借贷，时间、物品、价值，记得一清二楚！
单子末尾，还用朱砂附了一行清晰的小字：
「念及两家或有姻亲之谊，所有款项皆按市价折半计算，共计三万六千两。此单所列，于大婚前悉数结清即可。」
永宁侯夫人捏着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礼单”，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气去。
这哪是结亲，这分明是抄家！
姜禾这是明晃晃地告诉她：
想娶我？
可以。
先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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