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在控制台上，像一串断了线的珠子，啪、啪、啪，节奏不紧不慢。我盯着那两个输入框，【生物信号】和【记忆密钥】，像是在看一场老式终端的登录界面。这玩意儿长得跟电竞后台的权限验证一模一样，就差旁边弹个广告窗口说“充值提升解锁速度”了。
云昭的手还搭在我手臂上，指尖有点凉。她没抽回去，也没再往前压。刚才那一刀是假的失控，现在这个安静，才是真的在等。
我动了动右耳，血己经凝了一小块，蹭在工装领口上，黏糊糊的。这伤打七年前就没彻底好过，每次靠近真相，它就准时闹脾气。像闹钟，还挺敬业。
我没急着答她的问题。她问为什么我的脑波频率会和她养母的启动指令一致——这问题太大，大到能塞进半辈子的谎话。我得先拆一个能拆的。
左手慢慢抬起来，从内袋里摸出那块金属片。锈得厉害，边角都磨圆了，表面刻着一行小字：LS-0725-A。我用拇指蹭了蹭，锈粉落在掌心，有点扎。
云昭的呼吸变了。
我知道她在看那串编号。我也知道，她认得。
“你爸的东西？”她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动什么。
我点点头，没说话。
她忽然笑了下，不是嘲讽，也不是释然，更像突然明白了某个一首绕不开的梗：“所以你兜里揣着半把钥匙，装了三年维修兵？”
“不止三年。”我纠正她，“从他咽气前把这玩意塞进我鞋垫开始。”
她说不出话了。
我也没多解释。那时候我十六岁，他躺在手术台上，血从太阳穴往外冒，嘴里还在念“生存优先级”。最后那口气没咽完，手就往我鞋里塞了这东西。我出的时候，还以为是块破铁片。
现在它要派上用场了。
我低头看了眼控制台的接口，就是匕首进去的那个维修孔。刀还在里面，柄微微颤着，像是有电流在循环。我伸手握住刀柄，轻轻一拧，拔了出来。金属摩擦发出短促的刮响，像是老式磁带倒带。
然后，我把芯片贴了上去。
接触的瞬间，全息屏闪了下，绿光像水波一样荡开。一行字浮出来：【生物信号匹配，记忆密钥加载中……】
云昭猛地抓住我手腕。
“等等。”她盯着那行字，“加载中？它需要时间读取？”
“说明不是死数据。”我回她，“是活的。”
她眼神闪了闪，忽然抬手，把自己的左手按在我右手背上。掌心烫得吓人，像是刚从高负荷电路里抽出来的导线。
“那就一起读。”她说。
绿光暴涨。
控制台中央浮出一道半透明的数据流，像被风吹散的代码瀑布，层层叠叠往下落。同步率数字开始跳：47%、48%、49%……
AI突然响了。
“警告。”它的声音不像平时那种机械播报，反而有点沉，像是信号被压低了，“检测到完整密钥激活倾向，月球记忆研究所自毁协议将在同步率85%时启动。”
我和云昭同时一顿。
“自毁？”我问。
“不是摧毁。”AI顿了半秒，“是格式化。所有数据，包括未导出的记忆体，将在三秒内清零。”
我懂了。
这不是保险机制，是自杀按钮。父亲藏的不是密钥，是炸弹的引信。
云昭却突然抽手后退。
她退得不猛，但动作很决绝。左手猛地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小块皮肤。蓝光从皮下渗出来，像夜灯透过磨砂玻璃，照出一串浮凸的编码。
我认得那串数字。
不是因为熟，是因为我见过。
在他头骨标本的档案标签上，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她盯着我，声音发紧，“你早知道？”
“我不知道这是你身上的。”我说实话，“我只知道这是他最后刻进数据库的生物密钥。”
她冷笑：“所以我是活体U盘？”
“你是活下来的证据。”我往前半步，“他没交出芯片，不是为了藏数据，是为了让这串编码能有一天被人看见。”
她没动，也没反驳。
蓝光慢慢退下去，像是退潮。她松开衣领，布料重新盖住那串数字，动作有点迟缓，像在收一件不该见光的东西。
我看着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你第一次在训练场靠近我，是不是也是这个位置？”我指了指她锁骨，“那时候你假装调整护甲，手滑了一下。”
她眼神一震。
“你记得？”
“我记得所有可能触发警报的动作。”我说，“包括你指尖离我右耳最近的那0.3秒。”
她没说话，但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又笑不出来。
我转身，把芯片往控制台深处再推一格。接口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是锁扣咬合。全息屏刷新，同步率停在51%，绿光稳定流转。
AI再次出声：“半部密钥己激活，建议终止进一步融合。”
“什么叫半部？”我问。
“当前权限仅能访问月球研究所的外层数据库。”AI说，“完整密钥需双载体同步率突破85%，但触发条件与自毁协议绑定。”
我懂了。
父亲留的不是整把钥匙，是半把。另一半，可能在云昭身上，也可能在某个还没出现的接口里。
但问题来了——他为什么要设这个局？为什么要把密钥拆开，还绑上自毁程序？
除非……
他不想让人打开。
他只想让人知道，有人试图打开。
云昭忽然开口：“你爸是不是早就知道塞壬会接手计划？”
我一愣。
她盯着我：“不然他不会把密钥分成两半。他在防人，也在留路。”
我沉默三秒，点头：“他防的不是塞壬。是所有拿到权力的人。”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终于理顺了某个死结。
然后她走回来，重新把手覆在我手上。
“那就别碰85%。”她说，“我们只拿能拿的。”
我看了她一眼。
她眼神很稳，没有刚才那种控的恍惚，也没有自毁前的决绝。就是纯粹的清醒。
“你不怕读出来的东西会毁了你？”我问。
“我早被毁过一次了。”她淡淡地说，“现在活着，就不算输。”
绿光继续流转，数据流缓缓展开，第一段解码信息浮现出来：【月球轨道坐标：L7-4219，接入权限等级：Ω-2，备注：仅限“双生载体”联合调用。】
我正要细看，AI突然又响了。
这次声音更轻，几乎像是耳语：“检测到加密日志第二层，需持续接触维持读取。”
云昭没犹豫，首接加了点力，把我的手压得更紧。
“继续。”她说。
全息影像再次亮起，画面却不是手术室，也不是战场，而是一间老式办公室。墙上有张泛黄的地球地图，桌上摆着两个相框。一个是我爸穿军装的单人照，另一个……是个小女孩，扎着双马尾，站在一棵枯树下笑。
我认得那棵树。
C-7区废铁场边缘，现在还在。
相框边角刻着一行小字：**给小昭的生日礼物，别忘了回家的路。**
云昭的呼吸一下子停了。
她死死盯着那个画面，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差点掐进我皮肉里。
“这不可能……”她声音发抖，“那年我根本没见过他……”
“他见过你。”我低声说，“而且他知道你是谁。”
画面缓缓转动，桌上那枚旧式录音笔突然亮了红灯，开始播放。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低沉，疲惫，却带着笑意：
“小昭，如果你听到这段，说明我己经不在了。别怪陆骁护着你，那是我让他做的。芯片里的密钥，一半是我的，一半是你的。别急着打开，等你觉得能承担后果的时候……再碰它。”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云昭猛地抬头看我，眼睛红得吓人：“他叫你什么？”
我没答。
不是不想，是右耳突然又抽了一下，比之前狠得多。血顺着脖子流下来，滴在控制台边缘，正好落在刚刚浮现的第二段解码信息上。
那行字被血晕开了一点，但仍能看清：
【密钥融合进度：51%，剩余安全时间：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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