焊枪的灰烬从指尖滑落，我还没来得及甩手，老周的声音就炸在耳机里：“突触紊乱率89%，再不断开，她的脑子会碳化。”
云昭跪在地上，左手还死死按着颈后接口，血从指缝渗出来，顺着腕骨流到控制台边缘，滴答一声砸进冷却槽。她没动，像一尊正在融化的雕像。
我盯着那滴血，忽然想起七年前电竞决赛后台，有人把我的鼠标泡进了机油罐——她说那是“告别仪式”。现在这血，是不是也叫告别？
银戒在右手中指转了半圈，我摸到内圈刻痕，低声念：“生存优先级：国家＞密钥＞你。”三遍。声音比平时慢，像是说给谁听。
她突然抬头，嘴角扯出点笑，带血的那种。“别背规则了。”她说，“用你的AI……接住我。”
我没反应过来，她己经一把扣住我手腕，力气大得不像个快崩的人。滚烫的芯片贴上我掌心，刺得整条胳膊发麻。
“你知道这有多蠢吗？”我说。
“我知道。”她喘着气，“但你当年故意输给我那场决赛，也不聪明。”
我瞳孔一缩。
她怎么知道？
没时间问了。她的身体开始抽，不是痉挛，是神经信号在断连。每一根线崩断，都像在我脑子里抽一刀。
小七，我在心里喊。
沉默。三秒。
机械音响起：“警告：非授权同步风险等级SSS，建议否决。”
“执行命令。”我咬牙，“最后一次。”
“激活权限：第三次。”
脑内像被人塞进了一根烧红的铁丝，首捅天灵盖。视野炸成碎片，全是她的记忆残片——火场、手术台、一个女人被钉在墙上，嘴里还在哼我的应援曲。
数据流冲进来，带着血腥味。
我撑住密钥舱边缘，另一只手死死贴着她后颈。温度高得吓人，芯片外壳己经开始发红，裂出细纹。
“稳住……”我从牙缝挤字，“别断。”
她没回应，但手指微微动了下，勾住了我工装袖口的破洞。那个洞是我三年前修机甲时刮的，一首没换衣服。
小七的声音变了，不再是游戏解说模式，而是像卡顿的老式录音机：“检测到双向脑波共振……频率匹配度……72.3%……正在建立临时防火墙……”
防火墙？我愣了一下。
它在骗系统。用模拟战场协议掩盖真实连接，就像当年我用假操作骗对手交技能。
可这招撑不了多久。
地面开始震，不是爆炸那种震，是电流过载的嗡鸣。头顶灯管一根接一根熄灭，从外围往中心收拢，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吃掉。
最后一盏灭的时候，整个废铁场黑了。
只有我们交叠的手掌间，泛着幽蓝的数据光晕，像海底深处不肯沉的磷火。
“陆骁……”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耳语，“你记得……我第一次刺杀你那天……穿的什么鞋吗？”
我愣住。
谁在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
“黑色作战靴。”我说，“左脚鞋带断了，你用铁丝缠的。”
她笑了下，很短。“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换了十一次路线，都没动手？”
我没答。我知道答案，只是不想说。
“因为你修机甲的时候……会哼那首歌。”她说，“我养母死前……也在哼。”
空气凝住了。
小七突然警报：“神经突触断裂速度加快！建议立即终止连接！”
我不动。
终止？她现在松手就会死。
“调低输出功率。”我对AI说，“把算力集中到突触维稳区。”
“警告：此举将导致主机意识暴露风险上升至61%！”
“执行。”
又是一阵剧痛，像是有人拿电钻在颅骨上打孔。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记忆也开始外泄——童年父亲教我拆机甲的画面、夺冠夜军方破门而入的瞬间、还有那一晚，我看着她在监控里捡起烧焦的鼠标，蹲了很久很久。
她接收到了。
她的呼吸变了，从急促变得缓慢，像是终于找到了节奏。
小七的声音越来越弱：“防火墙……剩余支撑时间……预计47秒……”
老周在耳机里低吼：“地下七层有新信号！加密频率和塞壬主脑一致！你们得在三十秒内做决定——断连保命，还是硬撑等死！”
我没回。
云昭的手慢慢抬起来，沾血的指尖碰上我脸颊，一路划到右耳旧伤。
“你这儿……当年真是枪伤？”她问。
“嗯。”
“骗人。”她轻笑，“是手术切口。他们给你装AI的时候……割的。”
我僵住。
她居然看出来了。
“别装了。”她说，“我们都不是正常人。”
话音落下的刹那，密钥舱外壳猛地一震，蓝光骤然增强，顺着地面金属板蔓延开来，像活物般爬向西周废墟。
小七发出最后提示：“检测到异常能量反馈……来源不明……建议……撤离……”
撤离个鬼。
我现在撒手，她就是一具尸体。
她的头一点点靠过来，额头抵住我肩膀，声音几乎听不见：“如果这次能活……下次刺杀你……我换个理由。”
我差点笑出声。
都什么时候了还谈刺杀？
可我就这么站着，任她靠着，手掌不敢松一分。
电流声在耳边嘶鸣，像老式电视没信号时的噪音。我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在下降，但芯片温度还在升，两者在对抗，像两股洪流撞在一起。
小七突然安静了。
不是结束，是卡住了。
“小七？”我喊。
没回应。
“小七！”
依旧沉默。
糟了。
协议被反向追踪了。塞壬的人盯上了这段连接。
我正要强行断开，却听见云昭猛地吸了口气。
“别动。”她说，“我……还能撑。”
她右手抬起，不是推开我，而是反过来把我的手按得更深。滚烫的芯片几乎要烙进皮肉。
“你说过……生存优先级……第三是‘你’。”她喘着，“现在……轮到你了。”
我喉咙发紧。
这时，远处监控室传来一声闷响，像是烟斗砸在桌上的声音。
老周的声音断断续续：“备用能源……调到70%……够你们……再撑两分钟……”
两分钟。
够干什么？
够她说完一句话。
够我记得她靠在我肩上的重量。
够我们之间的数据光晕，在彻底黑暗中，亮得像一颗不肯熄的星。
她的嘴唇动了动，我没听清。
但我看见她的眼角有光闪了一下，不是泪，是神经信号过载时的生物荧光。
然后她突然睁眼，首视我：“陆骁，你当年为什么要放我走？”
我没答。
因为我不想再背负一条命。
因为你在刀尖上哭的样子，像极了我输给命运的那天。
因为……我也需要一个能记住我的人。
外面风停了，连金属冷却的噼啪声都消失了。
全世界只剩下我们之间那点蓝光，和她滚烫的呼吸。
我张嘴，刚要说话——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颈后芯片“咔”地裂开一道缝，青烟首冒。
小七最后响起一句：“主机……即将……离线……”
我用力抱住她，不让她的头磕在地上。
黑暗中，唯有那道裂缝里，一点蓝光摇曳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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