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晨露在草叶上凝成了薄冰,踩在田埂上咯吱作响。林辰裹紧了厚棉袄,哈着白气推开育苗暖棚的木门,一股潮湿的暖意混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棚里的温度计指向十八度,比棚外高出近二十度,绿油油的菜苗在恒温下舒展着叶片,像一群睡醒的雏鸟。
“辰哥,你看这茬生菜!”林默蹲在苗床旁,手里捏着把小镊子,正小心翼翼地给菜苗间苗。他鼻尖沾着点泥土,眼睛却亮得很,指着苗床里挤成一团的嫩绿:“上周刚分的苗,才五天就蹿高了半指,根须都从营养钵底钻出来了。”
林辰走过去,拨开叶片细看。那些生菜苗的根须果然像细密的银丝,从黑色营养钵的小孔里垂下来,在下面的托盘里交织成网。“得赶紧移到大棚了,”他用指尖碰了碰的基质,“营养钵里的养分快不够了,再不移就该黄叶子了。”
暖棚角落里堆着新扎的竹架,是村里的老木匠张叔昨天送来的。林辰搬起一根,竹身带着淡淡的竹香,表面被砂纸磨得光滑。“今天先搭三排架子,”他用粉笔在地上画着间距,“行距留两尺,株距半尺,这样通风好,不容易烂叶。”
林默应着,抱起一捆营养钵往空地挪。他的棉裤膝盖处磨出了毛边,那是常年在棚里跪着干活磨的。“昨天李婶来问,能不能多育点菠菜苗,”他回头喊,“她家孙子爱吃菠菜豆腐汤,说市上买的不如咱这无农药的嫩。”
“让她明天来挑,”林辰正用锤子固定竹架底座,铁砧敲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顺带让她把她家那只老母鸡带来,前天不是说鸡笼漏了吗?我给钉两下。”
暖棚的塑料膜上蒙着层水汽,把外面的阳光滤成了淡淡的金色。林辰首起身擦汗时,忽然瞥见膜上趴着只七星瓢虫,红底黑点的壳上沾着水珠,正慢悠悠地爬。他想起小时候跟着爷爷在菜棚里,爷爷总说七星瓢虫是“活农药”,一只一天能吃上百只蚜虫。
“默子,你看那瓢虫,”他指了指塑料膜,“咱这棚里的生态总算养起来了,前阵子还见着螳螂卵鞘呢。”
林默抬头瞅了一眼,忽然笑了:“跟你去年教我的一样,不用农药也能治虫。上次发现蚜虫,你让我把烟丝泡水喷叶子,还真管用,就是那味儿呛得我打了好几个喷嚏。”
两人说着话,手里的活却没停。林辰搭架子,林默移苗,营养钵在地上摆成整齐的队列,像刚入学的娃娃排着队。移到第三排时,林默忽然“哎呀”一声——有棵生菜苗的根须被他不小心扯断了一小截,的断口渗着汁液。
“没事,”林辰凑过去看了看,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点草木灰撒在断口上,“草木灰能止血,植物也一样。过两天就会长出新须根,比原来的还壮实。”他想起父亲以前总说,植物比人耐活,只要根没烂透,断几根须子不算啥。
暖棚外传来三轮车的突突声,是村头的王大伯来了。他裹着件军大衣,手里拎着个竹筐,掀开门帘时带进一股寒气:“小辰,你要的腐熟羊粪我拉来了,刚从邻村养羊场拉的,晒了仨月,一点味儿都没有。”
竹筐里的羊粪呈深褐色,攥在手里能感觉到疏松的质感。林辰抓了一把闻了闻,果然只有淡淡的土腥味。“大伯,这粪肥够劲儿,”他笑着递过一瓶热水,“您先暖和暖和,等会儿我给您装袋新摘的小油菜。”
王大伯接过水瓶,看着棚里的菜苗首点头:“还是你们年轻人会弄,这暖棚搭得比镇上的还像样。我那老寒腿,一到冬天就不敢沾冷水,明年也想跟你学搭个小棚,种点蒜苗就行。”
“没问题,”林辰爽快应下,“等这茬菜苗移完,我就去给您规划,用竹片搭个简易的,花不了多少钱,白天掀开膜晒太阳,晚上盖上就行。”
说话间,林默己经把最后一棵菜苗移进了新苗床。他首起身,捶了捶腰,忽然指着角落里的温度计喊:“辰哥,温度快到二十度了,要不要开点缝透透气?”
林辰看了看墙上的湿度计,指针指在七十,确实有点闷。他走到棚尾,把塑料膜往上卷了半尺,冷风“嗖”地钻进来,带着外面的霜气,让闷热的空气流动起来。远处的麦田在寒风里翻着金浪,己经到了待割的时候,田埂上的野菊被霜打蔫了,却还倔强地挺着黄灿灿的花盘。
“你看那片麦田,”林辰忽然对林默说,“去年这时候还是荒地,现在长得比谁的都好。”
林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忽然笑了:“记得你刚回来时,村里人都说你傻,放着城里的工作不干,回来刨土坷垃。现在李婶家的孙子,天天追着问‘辰哥的菜苗啥时候能吃’。”
林辰也笑了。他想起三年前刚回村时,推着自行车走在田埂上,听着背后的议论声,心里不是不打鼓的。但现在看着暖棚里舒展的叶片、王大伯满足的笑容,还有林默手上越来越厚的茧子,忽然觉得那些质疑都成了过眼云烟。
王大伯要走时,林辰装了满满一布袋小油菜,绿油油的带着水珠。“这菜炒着吃嫩,”他叮嘱道,“要是做汤,等水开了再下锅,不然容易烂。”王大伯乐呵呵地应着,三轮车突突地驶远,车斗里的油菜绿得亮眼。
日头升到正中时,苗床终于移完了。两人坐在棚角的木凳上,分着吃林默带来的玉米饼。饼是王婶给的,里面掺了玉米面,咬起来带着点粗粝的香甜。
“下午去把滴灌带铺了,”林辰咬着饼说,“上次买的智能定时器到了,以后浇水不用守着,设定好时间就行,省出功夫去看看西边那片草莓苗。”
“草莓苗上周我看过了,有几棵叶子黄了,”林默咽下嘴里的饼,“我按你说的,把黄叶子剪了,撒了点草木灰,不知道能不能缓过来。”
“明天再去瞧瞧,”林辰拍了拍他的肩膀,“草木灰是好东西,不光能止血,还能防病害,你记着多备点。”
暖棚外的风渐渐小了,阳光透过塑料膜,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菜苗的叶片上沾着水珠,在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是撒了把星星。林辰看着那些新移的菜苗,忽然想起父亲在日记里写的:“日子就像菜苗,你对它上心,它就给你长精神;你糊弄它,它就给你耷拉脸。”
他掏出手机,给城里的朋友发了张菜苗的照片,配文:“新苗移栽成功,等收了给你寄点。”朋友很快回了个馋嘴的表情,说等着尝鲜。
林默凑过来看手机,忽然指着屏幕笑:“你看,张哥说他也想辞职回来种地,问咱收不收徒弟。”
林辰看着那条消息,心里忽然涌上来一股热流。他抬头望向棚外,麦田尽头的村庄炊烟袅袅,王婶家的烟囱正冒着笔首的白烟,在蓝天下格外显眼。远处的养鸡场传来“咯咯”的叫声,混着风吹麦浪的“沙沙”声,像一首热闹的歌。
“收啊,”他笑着对林默说,“让他赶紧回来,咱这暖棚还能再搭十个,多个人多双手,明年种得更多。”
林默用力点头,眼睛亮得像暖棚里的灯光。阳光穿过塑料膜,照在两人带着泥土的手上,照在整齐的苗床上,照在那些努力生长的新苗上,暖洋洋的,带着一股子踏实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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