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像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林辰缩着脖子钻进暖棚时，林默正蹲在草莓苗旁，手里捏着把小剪刀，小心翼翼地剪掉发黄的老叶。暖棚里的温度计指向十七度，草莓的白花星星点点缀在绿叶间，有几颗己经结出指甲盖大的青果，沾着细密的绒毛。
“辰哥，你看这果坐得多稳！”林默抬头喊，鼻尖沾着点泥土，眼睛亮得像棚角挂着的红灯笼，“上周点的花，没掉一朵，农科所的李研究员说，这是咱棚里湿度控制得好。”
林辰走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青果，凉丝丝的。他想起三个月前育草莓苗时，林默天天守在棚里，半夜还爬起来看温度计，生怕温差大了伤着苗。“等过了年，就能摘头茬果了，”他笑着说，“到时候给王婶家的小孙子留一篮，上次他来，盯着这青果看了半天，问是不是能当弹珠玩。”
林默“噗嗤”笑了出来，剪子差点戳到苗根：“那小子，昨天还扒着棚门喊‘草莓啥时候红’，被他奶奶揪着耳朵拉走了。”
暖棚角落堆着刚编好的竹筐，是村里的张木匠帮忙编的，竹条削得薄，透着淡淡的竹香。林辰拿起一个看了看，筐底编得密，放草莓正合适。“张叔说，再编十个就够了，”他把竹筐放回原位，“过两天赶年集，先去问问镇上的水果店，能不能代卖。”
“我觉得咱自己摆摊卖更好，”林默首起身，捶了捶腰，棉裤膝盖处磨得发亮，“上次去赶集，见人家卖的草莓，又小又贵，咱这果要是红了，肯定比他的强。”
正说着，棚外传来三轮车的突突声，是李婶来了。她裹着件旧棉袄，手里拎着个竹篮，掀开门帘时带进一股寒气：“小辰，默子，快尝尝我刚蒸的糖糕！”
竹篮里的糖糕冒着热气，金黄的外皮上撒着芝麻，咬一口，红糖汁烫得舌尖发麻，甜香却首往喉咙里钻。“李婶的手艺又精进了，”林辰含糊地说，“比去年的更暄软。”
李婶笑得眼角堆起皱纹，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还不是用的你教的法子，发面时加了点米酒，酵头起得足。”她走到草莓苗旁，盯着青果看了半天，忽然一拍大腿，“我那口子昨天还说，等草莓熟了，咱堡子办个‘草莓宴’，用草莓做酱、做点心，让外村人也来瞧瞧咱的稀罕物。”
林默眼睛一亮：“这主意好！我在手机上见过，城里的采摘园就这么干，能卖门票呢。”
“不急，先把果子养好，”林辰笑着摆手，“等草莓红透了，再合计这些。对了李婶，您上次说要的菠菜苗，我给您留了两畦，今天就能移走，栽在自家小棚里，过年正好能吃。”
李婶喜得眉开眼笑，连忙放下竹篮帮忙起苗。她的手指粗糙，却动作麻利，连根带土挖起菠菜苗，用稻草捆成小把，一点都没伤着根。“还是你们年轻人会琢磨，”她感慨道，“往年这时候，谁家棚里能有这么水灵的菜？也就是吃点窖藏的白菜萝卜，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暖棚外的风越刮越紧，塑料膜被吹得“哗啦啦”响。林辰走到棚尾，检查固定膜的绳子，发现有两根松了，赶紧重新系紧。风从膜的缝隙里钻进来，带着雪粒子，落在脸上冰凉。他望着远处的村庄，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着烟，有几家己经贴上了红春联，年味儿越来越浓了。
“辰哥，你看这颗草莓！”林默忽然喊，声音里带着惊喜。
林辰走过去，只见最里面的一株草莓上，挂着颗鸽子蛋大的红果，一半红一半粉，像个害羞的小姑娘。“熟了！”他心里一喜，这是今年第一颗成熟的草莓。
林默找来个小瓷盘，小心翼翼地把草莓摘下来，红果放在白瓷盘里，格外亮眼。“尝尝？”他抬头看林辰，眼里满是期待。
林辰捏起草莓，轻轻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液在舌尖爆开，带着点微酸，比想象中更爽口。他把剩下的一半递给林默，看着少年吃得眉开眼笑，忽然觉得这几个月的辛苦都值了——从育苗时的小心翼翼，到控温时的彻夜不眠，再到此刻尝到的清甜，像一场漫长的等待终于迎来了回甘。
李婶在一旁看着，笑得合不拢嘴：“这果甜吧？等大批量熟了，肯定能卖个好价钱。我那孙子要是见了，保准乐疯了。”
棚外的雪下了起来，细密的雪粒子打在塑料膜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暖棚里，草莓的白花还在悄悄绽放，青果在绿叶间慢慢膨大，菠菜苗被李婶捆成整齐的小把，竹筐在角落静静等待着丰收。林辰看着这一切，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日子就像种庄稼，你肯下力气侍弄，它就给你结出甜果果。”
他掏出手机，给农科所的李研究员发了张草莓的照片，配文：“头茬果熟了，甜！”很快收到回复，是个竖起大拇指的表情，后面跟着一句：“等着你的草莓宴，我一定到。”
林默凑过来看手机，忽然指着屏幕笑：“你看张记者评论了，说要给咱的草莓写篇报道，标题就叫‘寒冬里的甜蜜’。”
林辰笑了，抬头望向棚外。雪越下越大，远处的麦田盖上了层白被，村庄的屋顶也积起了雪，像一幅素净的水墨画。暖棚里的温度正好，草莓的甜香混着泥土的气息，在空气里弥漫。他知道，这个冬天不会太冷，因为总有新的希望在悄悄生长，就像这暖棚里的草莓，在寒风里积蓄力量，等着在年关时节，给这片土地带来最清甜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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