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村头的老槐树，村委会的院子就飘起了面香。青石板地上摆着二十多张方桌，拼成长长的一溜，上面摆满了乡亲们用新麦面做的吃食——李婶的糖包鼓着肚子，裂口处露出金黄的糖馅；王大伯家的千层饼层层分明，芝麻在油里炸得发亮；最惹眼的是丫丫娘做的刺猬馒头，用剪刀剪出的尖刺栩栩如生，黑豆做的眼睛透着机灵。
“辰哥，你看我这葱油饼咋样？”林默捧着个白瓷盘挤过来，饼上的葱油还在滋滋冒热气，香味裹着热气往人鼻子里钻，“我按你教的，醒面时加了点米酒，说是能让面更暄软。”
林辰拿起一块掰开，层次间的油花亮晶晶的，咬一口，葱香混着麦香在嘴里炸开。“外酥里嫩，比镇上饭馆的强，”他笑着点头，目光扫过满桌的面食，忽然觉得这场景比去年的草莓宴更热闹——那时大家还带着点拘谨，如今却像办自家宴席，连最腼腆的二柱子媳妇都端来一盆红枣糕，红扑扑的枣子嵌在面里，像撒了把玛瑙。
评委席上，王先生戴着老花镜，手里捏着支竹筷，正挨个品尝。他先夹了块荞麦面窝头，慢慢咀嚼着，眉头舒展：“这窝头有嚼劲，带着点麦麸的香，比精面的更有滋味。”又尝了口李婶的糖包，红糖的甜混着面香，让他想起年轻时在县城上学，母亲每周送来的糖包，也是这样烫嘴的甜。
“咱这新麦面，做啥都好吃，”王大伯蹲在旁边，手里攥着个刚出锅的菜蟒，韭菜鸡蛋馅从裂口处露出来，“昨儿我用新面擀了面条，煮出来根根分明，捞在碗里不坨，连我那牙口不好的老婆子都吃了两大碗。”
人群里忽然响起一阵欢呼，是丫丫举着她娘做的刺猬馒头跑过来，小脸蛋上沾着面粉：“先生！我娘的刺猬得了第一不？”
王先生被逗笑了，用竹筷轻轻碰了碰刺猬的尖刺：“从模样上看，能得个‘最巧手奖’。但要论味道，还得尝尝林辰做的全麦面包。”
林辰刚把烤好的面包从烤箱里取出来，银灰色的烤箱摆在院子中央，引得孩子们围着看。面包表面烤得金黄，用刀切开时，能听到“咔嚓”的脆响，内里的组织像海绵似的，还能看到星星点点的麦麸。“这是加了30%的全麦粉，”他给每人分了一小块，“比纯精面的更健康，配着李婶的草莓酱吃正好。”
张记者举着相机拍个不停，镜头从金黄的面包移到孩子们沾着面粉的笑脸，又对准王先生品尝面食的专注神情。“这组照片能上省报的民生版，”他边拍边念叨，“标题就叫‘新麦面里的乡村味’，保证比那些开会的新闻受欢迎。”
评比结果出来时，李婶的糖包得了“最受欢迎奖”，林默的葱油饼拿了“最佳口感奖”，丫丫娘的刺猬馒头果然得了“最巧手奖”。领奖时，李婶捧着红绸扎的奖状，手激动得首抖：“我这辈子就会做口热乎饭，没想到还能得奖……”话没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滴在奖状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林辰赶紧递过块手帕，心里忽然有些发酸。他想起刚回村时，李婶总躲着他，说“城里回来的娃懂啥种地”，如今却愿意把压箱底的手艺拿出来分享。这变化像新麦面发酵似的，慢慢膨胀，不知不觉就填满了整个村子的热乎气。
“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林辰等大家安静下来，提高了声音，“县供销社刚才打电话，说要跟咱签长期合同，新麦面按每斤三块五收购，比市场价高五毛。另外，他们还想跟咱合作开个‘林家堡面食坊’，让李婶当掌勺的，林默管生产，大家说中不中？”
“中！”人群里响起震天的欢呼，李婶的脸涨得通红，手里的奖状差点掉在地上；林默挠着头笑，露出两排白牙；连最沉默的二柱子都喊了声“好”，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正午的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大家围着桌子吃起了“百家面”。你尝尝我的糖包，我掰块你的葱油饼，孩子们举着刺猬馒头追逐打闹，笑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林辰坐在老槐树下，看着这热闹的场景，忽然觉得满桌的面食都带着股特别的味道——那是土地的馈赠，是手艺的温度，更是人心聚在一起的甜。
午后，供销社的王经理带着合同来了。他刚尝了口全麦面包，就拍着林辰的肩膀说：“这品质，在城里超市能卖十块钱一斤。咱的面食坊就开在县城的步行街，保证能火！”
林默忙着给王经理倒茶水，忽然指着远处的磨坊喊：“你们看！磨坊的木轮又转起来了！”
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老磨坊的木轮在阳光下缓缓转动，水声哗哗，石磨研磨新麦的“吱呀”声顺着风飘过来，混着院子里的面香，像首悠长的歌。林辰知道，这歌声里藏着比面粉更金贵的东西——是乡亲们从土地里种出来的希望，是用双手揉出来的日子，会像这新麦面一样，越发酵，越香甜。
夕阳西下时，大家帮着收拾碗筷，李婶把没吃完的面食分装成小袋，给村里的孤寡老人送去；林默和二柱子清洗烤箱，商量着明天再烤两炉面包，给镇上的小学送去尝尝；王先生坐在石凳上，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和远处的磨盘声格外合拍。
林辰走到磨坊旁，看着石磨间涌出的新麦面，像瀑布似的落进布袋。他想起父亲留下的那本旧账本，最后一页写着：“面是粮食的魂，人是土地的魂，魂聚在一起，日子就活了。”那时他不懂，如今看着满村的面香和欢笑，忽然懂了——所谓好日子，不过是大家守着土地，用双手把日子揉得筋道，蒸得暄软，在烟火气里，活出最踏实的滋味。
夜色漫上来时，磨坊的灯还亮着，木轮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村里格外清晰。林辰站在院门口，望着远处的田地，新播的荞麦己经冒出嫩芽，在月光下泛着浅绿。他知道，这新麦面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就像这永远向前的日子，会在面香里，长出更多盼头，一年，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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