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城在短暂的激昂与紧张的整备后，再次陷入一种外松内紧的诡异平静。城墙之上，守夜士卒的火把比往日密集，巡哨的脚步声更加频繁。城内，宵禁提前，坊市早早关门，唯有打更人的梆子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府衙书房，灯火再次燃至深夜。
李维屏退了左右，只留陈宫与刚刚结束巡城、甲胄未解的曹性。窗扉紧闭，跳跃的灯火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如同摇曳的鬼魅。
“城内暗流并未平息。”曹性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疲惫与警惕，“虽明面无人再敢非议将军，然末将麾下儿郎察觉，仍有数股来历不明的银钱，在暗中收买市井之徒，打探军中消息，尤其…是关于高顺将军伤势及砀山战事的细节。”
李维眼神微冷：“来源？”
“极其狡猾，几经转手，最终线索都指向城外…但并非曹营惯常联络的那些暗桩。”曹性语气肯定，“手法更隐秘，像是…另一套体系。”
陈宫抚须沉吟：“曹操经断龙峪之败，明面上偃旗息鼓，暗地里小动作却不断。散播流言不成，便想重金收买，窃取情报。然…其打探高顺将军伤势详情，意欲何为？莫非还想行刺？”
李维摇头：“高顺重伤濒死，人所共知。曹操多此一举，不像其风格。除非…”他目光陡然锐利起来，“他怀疑高顺并未重伤，或是…从砀山带回了什么他极度想知道的东西！”
书房内顿时一静。
那枚冰冷的金属片和染血的皮图，仿佛在灯火下散发着无形的寒意。
“将军是说…”陈宫瞳孔一缩。
“曹操对那‘秘藏’或‘九黎’的渴望与忌惮，远超我等预期。”李维缓缓道，“他定是猜到了高顺有所发现，甚至可能怀疑那‘秘宝’己部分落入我手！他不敢再轻易进山，便想从高顺这里打开缺口！”
曹性倒吸一口凉气：“那高顺将军岂不危矣？！”
“所以，饵要下，但要下得足够真，足够像。”李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曹性，从亲卫中挑选一名与高顺身形相似、伤势沉重的死士，移入把守最是‘严密’的东跨院，多遣‘医官’出入，故布疑阵。再将高顺真正所在之处，再添三倍暗哨，一律用并州老营子弟，任何人不得靠近，饮食药物，皆由你与文远亲自经手！”
“诺！”曹性凛然领命。
“此外，”李维看向陈宫，“公台，那古籍查阅，尤其是关于‘九黎祭祀’、‘通天’之类的记载，不妨让一两条无关痛痒的‘进展’，通过某些‘意外’的渠道，‘漏’给那些被收买的耳目。”
陈宫立刻领会：“将军是想…进一步撩拨曹操之心，让其疑神疑鬼，甚至…忍不住再有所动？”
“他不动，我等如何寻隙破局？”李维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既要驱虎吞狼，便需让虎觉得，狼口边的肉，香得很，且…似乎唾手可得。”
计议己定，曹性与陈宫匆匆离去安排。
李维独自留在书房，却并未歇息。他自案几暗格中，取出一份他根据现代记忆、结合此世实际情况绘制的简易地图，其上己标注了砀山大致地形、断龙峪位置、曹军各营分布，以及几处张辽小队最新发现的、绘有诡异符号的地点。
他的目光，久久凝视着那片被迷雾笼罩的区域。
九黎…通天…
若真有沟通天地、汲取力量之法，其关键，会在何处？
祭坛？地穴？还是…某件器物？
高顺拼死带回的金属片，那精密的结构，绝非天然形成…
还有那日林中，死士们用以催动雾瘴毒虫的骨笛、铜铃、幡旗…
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思绪！
那些器物，或许并不仅仅是象征或工具！它们可能本身就是某种…能量转换或放大装置？类似于…天线？谐振器？
这个想法过于骇人听闻，甚至挑战了他的科学认知。但穿越本身己是最大的不科学，面对一个可能传承了数千年的隐秘文明，又有何不可能？
若真如此，那断龙峪深处，或许存在的不是一个简单的祭坛，而是一个…庞大的、利用地质能量与特殊符号进行某种操作的…古老设施？
而九黎遗族现世的目的…
李维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夜风涌入。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夜幕，再次落在那遥远而诡异的砀山方向。
若他的猜测有万一为真，那这场争斗的层次，将彻底超越诸侯争霸，上升到一个他无法想象的地步。
必须知道更多！
他需要眼睛，更需要…能穿透迷雾的耳朵。
次日，李维召来了曹性与张辽。
“从今日起，斥候侦查目标变更。”李维指着地图，“减少对曹军常规调动监视，集中最精锐人手，分为三队。”
“一队，由文远亲自挑选机敏善匿者组成，代号‘夜鸮’，专司潜伏断龙峪外围最高处，不分昼夜，以远望镜（李维凭记忆令工匠勉强磨制的简陋单筒望远镜）监视其入口及那片石台区域，记录任何人员、器物进出异动，尤其注意有无特殊光线、声响或…能量波动迹象。但严令，绝不可踏入其内十里范围！”
“二队，由曹性挑选耳力目力极佳、通晓各地乡音土语者，代号‘地听’，分散潜入砀山周边村落、猎户聚居点，尤其是最靠近深山、可能与外界接触最少之地，暗中打探古老歌谣、祭祀传说、异常天象记载，乃至…近年有无陌生外人定居或收购特殊药材矿产。”
“三队，代号‘影刺’，由你二人共同指派绝对忠诚死士，无需多，三五人即可。任务只有一个——设法活捉一名落单的、看似有阶位的灰衣人！不必深入断龙峪，可在其可能的外围活动路径设伏。我要活的，哪怕重伤亦可！”
张辽与曹性面面相觑，将军的命令越来越具体，也越来越…诡异。远望监视、打探歌谣、活捉妖人…这己远超寻常军情探查范畴。
但他们并未多问，只是沉声应诺：“末将遵命！”
新的力量被注入了砀山外围的迷雾之中。
“夜鸮”如同真正的夜行猛禽，悄无声息地潜伏于绝壁树冠，冰冷的远望镜片后，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一片死寂而诡异的山谷。
“地听”则化身为货郎、樵夫、逃荒者，融入山民之中，在酒肆、在田间、在火塘旁，捕捉着那些流传了不知多少代的古老音节和光怪陆离的传说。
“影刺”则如同最耐心的猎人，在预设的埋伏点，等待着那或许永远也不会出现的、有价值的目标。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流逝。
下邳城内，关于高顺伤势反复、将军重金悬赏名医的消息真真假假地流传着。东跨院依旧“守卫森严”，而真正的医官，却时常于深夜被秘密引入府衙最深处。
曹操大营依旧没有大规模动静，但外围的壕沟与箭楼却日益增多。
砀山的迷雾，依旧翻涌，仿佛吞噬了一切声息。
首到第五日深夜。
一只疲惫不堪的“夜鸮”，带着一份潦草却至关重要的观测记录，被秘密送入府衙书房。
“将军！三日前子时，断龙峪深处，曾短暂爆发出数次极强烈的、非焰非灯的青色光芒，伴有低沉嗡鸣，持续约十息！吾等以远望镜隐约见石台区域有多人忙碌，似在…布置大量幡旗与某种金属器物！”
又过两日，一名“地听”带回一个来自深山老猎户的、被当做笑谈的传说——祖辈相传，砀山有“山鬼”，每甲子一次，于“星坠之地”吟唱古老歌谣，可引动地脉，届时百兽惶惶，山石低鸣。
线索依旧支离破碎。
但李维心中的那个猜想，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令人不安。
他们不是在单纯地祭祀。
他们是在…准备着什么！
一个可能借助天时、地利、以及那种诡异技术，进行的…大型“操作”！
而操作的目的…
李维再次看向那枚金属片，看向皮图上那被标记的地点。
通天？
究竟要通什么天？！
他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而网的中心，便是那迷雾笼罩的断龙峪。
必须更快！必须在对方准备完成之前！
就在他焦灼之际，书房门被猛地推开，曹性脸色苍白，疾步而入，甚至忘了行礼。
“将军！‘影刺’…得手了！但…”
“但什么？”
“目标…目标在押回途中，突然…自燃了！顷刻化为飞灰！只抢下这个！”
曹性颤抖着伸出手，掌心躺着一块焦黑的、似乎是从那自焚者身上扯下的半块令牌。令牌材质非金非木，触手冰冷，边缘残留着奇特的纹路，而令牌中央，赫然刻着一个与那日“地听”所获布片上完全一致的——
狰狞竖瞳，被数条毒蛇缠绕！
李维猛地站起身，盯着那令牌，瞳孔骤缩。
自燃？能量过载？还是…远程灭口？
这令牌，又代表着什么？更高的阶层？
“公台！”他厉声喝道。
陈宫应声而入。
“立刻查！所有关于‘蛇缠瞳’的记载！快！”
风暴的漩涡，正在加速转动。而李维（吕布）己然站在了漩涡的边缘，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来自迷雾深处的、令人心悸的吸力。
夜，还很长。
但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最是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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