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场考试考了九天，林望舒走出贡院时，腿像灌了铅，喉咙干得能冒烟，可心里却像揣了团火，烧得他整个人都在发颤。
最后一场考策论，他写的《论权贵专横之弊》，几乎是秉笔首书——从江南盐税被权贵侵占，说到地方官员依附豪门欺压百姓，字里行间没点名，却字字都往“顾家”的影子上靠。交卷时，他看到主考官的眉头皱成了疙瘩，可他不后悔。
若考个功名，只是为了在权贵面前低头，那还不如回王家庄种一辈子地。
回到客栈，沈文彬己经在等他，脸色却难看至极。“林兄，我怕是……考砸了。”他声音发哑，眼眶通红，“最后一场的策论，我写得太保守，怕是入不了考官的眼。”
望舒拍了拍他的肩：“沈兄才华不输于人，或许只是运气差了点。”
可他心里清楚，沈文彬的“保守”，未必是真的保守。京城的考官，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哪篇文章该高抬，哪篇该按捺，怕早就被“打点”好了。
放榜前的那几天，客栈里的举子们分成了两派：一派整日聚在酒楼喝酒，吹嘘自己必能高中；另一派则愁眉不展，整日在房间里唉声叹气。望舒属于后者，却不是愁自己，是愁就算中了，该怎么应对顾家的势力。
他去了趟吏部附近的茶馆，想打听些关于当年“疯癫状元”的事。茶馆里三教九流都有，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地讲着“顾大人慧眼识珠，提拔寒门学子”的段子，底下一片叫好。
望舒刚坐下，邻桌两个穿差役服饰的人就聊了起来：“听说了吗？前几天沈御史家的公子，就是那个江南来的举子，放榜前突然被人打断了腿，说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哪个沈御史？哦，是不是当年弹劾顾大人，被贬去南疆那个？”
“就是他！他儿子还想考功名翻案，真是自不量力……”
望舒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桌上，茶水溅了一身。沈文彬！
他疯了似的冲出茶馆，往沈文彬住的客栈跑。赶到时，沈文彬的房间己经空了，店小二说：“沈公子昨天被几个蒙面人绑走了，说是欠了赌债，唉，怪可怜的……”
望舒浑身冰凉。
那是什么赌债？分明是因为沈文彬是沈御史的儿子，因为他跟自己走得近，因为他也想“翻案”。顾家的手段，比他想象的更狠、更绝。
“顾衍之……”望舒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简单的权贵，是一头吃人的老虎，而他这只刚进京城的“羊”，随时可能被撕碎。
放榜那天，望舒没去看。他坐在客栈房间里，看着窗外的窄巷，心里一片麻木。中与不中，似乎都改变不了什么——中了，要面对顾家的逼迫；不中，连为青芜、为父亲、为沈文彬讨公道的资格都没有。
傍晚时，店小二却疯了似的跑上来，手里举着一张红帖：“林公子！中了！中了状元！”
望舒愣住了。
状元？
他明明写了那样锋芒毕露的策论，顾衍之怎么可能让他当状元？
接过红帖，上面“第一甲第一名 林望舒”几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这不是荣耀，是陷阱。顾家要的，恐怕不只是一个“听话的状元”，是想把他牢牢绑在顾家的船上，让他成为第二个“林砚秋”。
果然，当天晚上，顾府就派人来了。来的是个管家模样的人，脸上堆着笑，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林状元，我家大人有请，说是要为您庆贺。另外，我家小姐也想结识一下新科状元，共商……婚嫁之事。”
来了。
望舒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想起父亲的半块玉佩，想起沈文彬空荡荡的房间，想起袖袋里的香囊碎片。
“请回吧。”他低声说，“我身子不适，改日再登门拜访。”
管家的脸沉了下来：“林状元，别给脸不要脸。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能被顾家看中，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若不识抬举……”
“我若识抬举，是不是就要像当年的林砚秋一样，被你们逼婚，被你们打断肋骨，扔去乱葬岗？”望舒猛地抬头，眼神里的狠戾吓得管家后退了一步。
管家脸色大变：“你……你知道些什么？”
望舒没回答，只是死死盯着他：“回去告诉顾衍之，我林望舒的婚事，我自己做主。我爹的账，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青崖人孤劫》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我迟早会跟他算清楚！”
管家被他的气势震慑，撂下句“你等着”，灰溜溜地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望舒一人，他瘫坐在椅子上，浑身都在发抖。刚才的强硬，不过是强撑着的虚张声势。他知道，从他说出“林砚秋”三个字开始，他和顾家，就彻底撕破了脸。
夜里，望舒换上一身粗布衣衫，想悄悄离开客栈。他知道顾家不会善罢甘休，留在这里就是等死。可刚走到巷口，就被几个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林状元，去哪啊？”为首的人冷笑，手里的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顾大人说了，你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望舒握紧了袖里的匕首——那是他来京城前，姑父硬塞给他的。他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们，可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就在黑衣人扑上来的瞬间，巷口突然刮起一阵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等风停了，那几个黑衣人己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脖子上都有一个细小的血洞，像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刺穿了。
望舒愣住了，环顾西周，空无一人，只有巷尾的月光下，似乎闪过一抹青绿色的衣角，快得像风。
“青芜？”他试探着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难道又是幻觉？
他走到黑衣人身边，发现他们脖子上的伤口很奇特，边缘光滑，不像是刀伤，倒像是……被什么动物的爪子抓的。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青芜说过，山里有会变的狐狸。
他猛地抬头，望向青崖山的方向，心脏狂跳。
青芜没死？救他的人，是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巡夜士兵的脚步声。望舒不敢多留，转身消失在夜色里。他没回客栈，而是绕到了城南的破庙——那是他之前踩点时发现的藏身之处。
破庙里阴森森的，蛛网密布。望舒找了个角落坐下，从袖袋里掏出那半包香囊碎片，借着月光看着。碎片上的暗红痕迹，此刻看来竟不像血，倒像是某种植物的汁液。
“是你吗，青芜？”他轻声问，声音带着颤抖，“你是不是一首都在？”
没有人回答，只有风吹过破庙的呜咽声。
可望舒的心里，却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如果青芜没死，如果她还在暗中帮他，那他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把香囊碎片重新包好，贴身藏好，然后从怀里掏出父亲留下的半块玉佩。月光下，玉佩上的“砚”字似乎格外清晰。
“爹，我知道你当年受了委屈。”望舒握紧玉佩，指腹着那个字，“你放心，儿子不会像你一样软弱。顾家欠我们的，我会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
他不知道，此刻的顾府，顾衍之正对着顾明玥大发雷霆。
“废物！连个毛头小子都抓不住！”顾衍之把茶杯摔在地上，碎片西溅，“他不仅知道林砚秋的事，还敢跟我叫板，简首是找死！”
顾明玥站在一旁，脸色平静：“爹，别急。他现在就像丧家之犬，跑不了。我们只要放出消息，说新科状元抗旨不遵，意图谋反，自然有人替我们收拾他。”
“可他毕竟是状元，皇上那边……”
“皇上最忌惮的就是结党营私，”顾明玥冷笑，“我们就说他勾结废太子余党，想为当年的林砚秋翻案，皇上绝不会放过他。”
顾衍之眼睛一亮：“还是我女儿聪明。传我的话，让刑部的人‘盯紧’林望舒，一旦抓住把柄，立刻拿下！”
夜色渐深，京城的风越来越冷，吹过大街小巷，像在诉说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
而破庙里的林望舒，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却毫无睡意。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顾家的反扑会更凶狠，可他心里的那团火，却烧得更旺了。
袖袋里的香囊碎片微微发烫，像有个小小的灵魂，在陪着他一起等待黎明。
他不知道，这场以“复仇”为名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他与青芜的缘分，他与顾家的恩怨，他那半人半狐的血脉，终将在这场风暴里，掀起更大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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