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部的土坝子上挤满了人，秋风吹得尘土乱飞，却没吹散围拢的人群。张建军带着王懒汉几人还没走，正站在台阶下嚷嚷，试图拉更多村民“站队”：“大家别被她骗了！账本说不定是假的！她一个姑娘家，哪懂什么记账？肯定是瞎写的！”
苏青站在大队部的台阶上，手里捧着一个磨得发亮的蓝布包，包口用粗麻绳仔细系着——里面装的是副业小组从成立到现在的所有账本。她看着底下吵吵嚷嚷的人群，没有急着说话，只是慢慢解开麻绳，把蓝布包摊开，露出里面一沓沓泛黄的纸页。
纸页大多是旧作业本裁成的，边缘毛糙，有的地方还用针线缝补过，上面用铅笔、钢笔写满了工整的字迹，有的地方被水洇过，字迹有点模糊，却依旧能看清每一笔记录。她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举起来对着阳光，声音清亮却沉稳：“这是我们副业小组的第一本账本，从今年开春建第一个大棚开始记的，每一笔收支都有记录，有姐妹们的签名，还有会计同志的核对，是不是假的，大家一看便知。”
说着，她走下台阶，把账本递给前排的一位老人——村东头的刘大爷，他识文断字，在村里威望高，大家都信他。“刘大爷，您帮大家看看，这上面的字是不是真的，记录是不是清楚。”
刘大爷接过账本，戴上老花镜，翻开第一页。首页上用钢笔写着“红星大队妇女副业小组收支账本”，下面是日期“1981年3月15日”，再往下是“初始投入”：塑料布10元（7人分摊，每人1.42元，余0.06元存备用金）、种子2.5元（集体采购，从备用金扣）、租地费50斤玉米（折合现金5元，3月20日交大队会计）。每一项后面都画着小方框，框里是7个歪歪扭扭的签名——李家婶、赵家嫂、王二婶……还有苏青自己的名字。
“没错，这字是李家婶的，她写‘李’字总爱少写一撇，我认得。”刘大爷指着其中一个签名，声音洪亮，“还有这租地费，下面写着‘会计己收’，盖了大队的红章，假不了！”
人群里一阵骚动，之前跟着起哄的几个村民悄悄往后退了退。张建军脸色有点发白，却还嘴硬：“就算初始投入是真的，后面的收入说不定是瞎编的！谁知道她卖菜到底赚了多少？”
“卖菜的收入有凭证。”苏青又从蓝布包里拿出一沓折叠整齐的纸条，都是县城国营饭店的收条和供销社的结算凭证。她展开一张，递给刘大爷：“这是4月10日给东方红饭店送菠菜的收条，200斤，每斤0.12元，合计24元，上面有王经理的签名和饭店的公章。还有这张，是5月25日给红旗饭店送黄瓜的结算单，300斤，每斤0.14元，合计42元，盖了饭店的财务章。”
刘大爷接过收条，对着阳光看了看公章，又念出上面的数字：“200斤，0.12元/斤，24元……没错，章是真的，我去年去县城办事，见过东方红饭店的章。”
苏青继续翻找账本，翻到6月份的分红页：“6月份总收入320元，扣除塑料布补充款15元、种子款8元、运费12元，纯利润285元，7人平分，每人40.71元，余下0.03元存备用金。下面有我们每个人的签名，大家可以看。”
赵家嫂这时挤到前面，指着账本上自己的签名：“这是我签的！40块7毛1，我当时还数了好几遍，给我家娃买了两双新布鞋，还扯了块布做新褂子，大家都看见的！”
李家婶也跟着说：“俺也分到了40多块！给根柱买了支英雄牌钢笔，还买了本字典，现在根柱写作业都用新钢笔！”
妇女们一个个站出来作证，有的说用分红买了农具，有的说给老人买了药，说得有鼻子有眼，连细节都清清楚楚。村民们听得频频点头，看向张建军的眼神也变了——之前是疑惑，现在满是不满。
“原来苏青真的是跟大家平分的，没自己多拿啊。”
“人家连运费都扣了，成本算得明明白白，哪像张建军说的那样占集体便宜？”
“我之前还以为是真的，差点被他骗了！”
王懒汉和刘二混听着村民的议论，头垂得越来越低，脚悄悄往人群外挪，想趁机溜走。张建军一看，赶紧拉住他们：“你们别走！她的账本说不定有假！比如那个租地费，50斤玉米太少了，根本不够集体的损失！”
“租地费是大队定的，不是我自己定的。”苏青拿出一张泛黄的协议，是去年跟大队签的租地合同，“当时李书记说，村边的荒地闲置也是浪费，谁愿意种，每年交50斤玉米就行，鼓励大家搞副业。这合同上有李书记的签名，还有大队的公章，大家可以看。”
李建国这时站出来，接过合同，展示给村民：“没错，这合同是我签的。当时就是为了鼓励大家利用荒地，增加收入，才定了这个租地费。苏青不仅交了租地费，今年夏天还帮大队修了灌溉渠，用的是副业小组的备用金，花了30块，这事会计可以作证。”
会计赶紧点头，从抽屉里拿出另一本账本：“没错，7月15日，苏青交来30元，用于修灌溉渠，账本上有记录。”
这下，张建军彻底没话说了。他看着眼前的账本、合同、收条，再看看周围村民不满的眼神，脸涨得通红，像煮熟的虾子，手紧紧攥着衣角，指甲都快嵌进肉里。
王懒汉再也待不下去，趁没人注意，悄悄溜了；刘二混也跟着溜走，走的时候还差点被门槛绊倒；剩下的两个村民对视一眼，也低着头，匆匆挤出人群。
张建军成了孤家寡人，站在原地，尴尬得无地自容。有村民忍不住嘲讽：“张建军，你现在还有啥说的？人家苏青证据确凿，你就是嫉妒人家赚了钱，想抢人家的成果！”
“就是！自己不干活，还想分别人的辛苦钱，脸皮也太厚了！”
张建军被说得头都抬不起来，他咬了咬牙，狠狠瞪了苏青一眼，转身就往村外跑，跑得太快，还差点撞在一棵老槐树上。
看着张建军狼狈的背影，村民们都笑了起来，之前的紧张氛围一扫而空。刘大爷把账本还给苏青，感慨地说：“青丫头，你是个实在人，做事有条理，难怪能把副业搞这么好。以后谁再敢说你坏话，俺第一个不答应！”
“是啊，青丫头，咱们都信你！”村民们纷纷说，有的还主动说，“以后大棚要是需要帮忙，你尽管说，俺们免费来帮忙！”
“要是张建军再敢来捣乱，俺们帮你拦着！”
苏青接过账本，心里暖暖的。她把账本小心地放回蓝布包，系好麻绳，对着村民们鞠了一躬：“谢谢大家信任我！以后我会把账本做得更清楚，每个月都给大家看一次，让大家知道我们副业小组的收支情况。咱们一起努力，把大棚搞更好，让更多人能赚钱，过上好日子！”
“好！”村民们齐声答应，掌声在土坝子上响起，传得很远。
李建国看着眼前的场景，欣慰地笑了：“青丫头，你做得好！用证据说话，比啥都强。以后有啥困难，大队肯定支持你。”
陆哲也走过来，递给苏青一瓶温水：“累了吧？喝点水。你刚才真冷静，我都佩服你。”
苏青接过水，喝了一口，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看着眼前热情的村民，看着手里磨得发亮的账本，忽然觉得，之前记录账本的辛苦都值了——那些夜晚，她在煤油灯下一笔一笔地记，生怕记错一个数字；那些被水洇过的纸页，是她冒雨去饭店拿收条时被淋湿的；那些缝补过的纸页，是被风吹破后她小心补好的……这些细节，都成了今天最有力的证据。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大队部的土坝子上，也洒在苏青的脸上。她握着手里的蓝布包，心里更坚定了——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她都会用事实说话，用证据证明自己，带领姐妹们把副业小组做得更好，让红星大队的大棚蔬菜，在这片土地上扎下更深的根，结出更甜的果。
回家的路上，李家婶跟在苏青身边，笑着说：“青丫头，今天多亏了你那本账本，不然还真被张建军那小子忽悠了。以后咱们得多记几本账本，一份自己留着，一份给大队，一份给村民代表，这样谁也不能说闲话了。”
“嗯，这个主意好。”苏青点头，“以后每个月月底，咱们都在大队部公示收支，让大家都看得明明白白，这样才能更信任咱们。”
晚风轻轻吹过，带着玉米成熟的香气。苏青看着远处的大棚，塑料布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光，心里充满了希望。她知道，这次的风波虽然过去了，但未来还会有新的挑战，可只要她坚持做事光明磊落，用证据说话，用真心对待每一个人，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没有走不通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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