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璃觉得，裴聿修怪怪的，好像事事跟她作对。
这次回老宅，既是兴师问罪，也是动员大会。
徐姐这个眼线的如实报告，差点儿没气得老太太犯了心脏病。
裴聿修一个月里，回到龙胤台过夜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
估摸着，夫妻生活的次数大概三根手指都不到的样子。
老太太舍不得敲打自己的孙子，就冲着沈栖璃使劲儿。
命她去祠堂给祖宗跪拜、上香、诚心悔过。
还借佣人的嘴讽刺她肚子不争气，天价的中药吃了多少副都没动静，都不如抱窝的鸡。
这些，裴聿修冷眼旁观就算了。
餐桌上，老太太给她盛甲鱼汤喝。
她最怕这种飘着油花儿的补汤，腻得糊嗓子。
平常，裴聿修会替她挡掉，或者首接倒掉。
今天却抢先一步端起沈栖璃的碗，主动盛了满满一碗，还特意捞了好几块肥肉，放在她面前，“来，一点儿都不许剩，别辜负奶奶的心意。”
沈栖璃抿了抿嘴唇，还没吃就犯起恶心，“太油了，我喝不下。”
“祠堂白跪了？”裴聿修挑着眼尾，不冷不热谐谑道：“这点儿苦就打退堂鼓，你也没多真心为裴家传宗接代啊！”
沈栖璃盯着眼前的汤，那股冲鼻的腥味熏得她脸色发白。
老爷子裴振成看不过去，啪的一声放下筷子，“她不喜欢就别逼她！有这喝汤的功夫回家交流感情比啥都强！”
老太太不以为意，“甲鱼大补，有益无害，多喝些总没错。”
“甲鱼再补，也不是跟甲鱼生孩子。你孙子不努力，甲鱼汤泡澡都没用！”
“这不大家都跟着一齐努力呢嘛！”老太太嗔怪，“我这么着急是为了谁呀？你一个黄土埋到脖子的人，再抱不上重孙，死那天都闭不上眼！”
“啧，你就不会说些吉利话儿？”
“没骂你就不错了！”
两个老小孩儿打哈哈的空档，沈栖璃心理建设也做完了。
放下汤匙，捧着碗咕咚咕咚，把汤喝了个精光。
忍着想吐的冲动放下汤碗，擦擦嘴道：“这肥肉就算了，实在吃不下去。”
冲着沈栖璃的乖巧，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肉不想吃就不吃吧，小荣，再给栖璃盛碗汤。多喝汤，营养和精华都在汤里。”
裴聿修拦着，“一碗就够，别再补上火了。”
偏偏沈栖璃倔得很，非要跟他对着干，“这汤我不喝怕是就要扔了，不能辜负奶奶的心意。荣姑姑，盛吧。”
裴聿修皱着眉头，舌尖儿抵着腮帮看她，“用不着拿味觉跟我置气，汤好不好喝你自己心里有数。”
“祠堂白跪了？”沈栖璃亦梗着脖子，“祖宗说过，不能浪费粮食。”
裴聿修不屑哼笑，起身将那一整瓷盆甲鱼汤端到她面前，“也别费心盛了，抱着盆喝吧。”
老太太见沈栖璃喝得意犹未尽，还特意让荣姑姑打包几只处理好的冷冻甲鱼，让他们带回龙胤台。
裴聿修气儿不顺，拎着甲鱼在前面走得飞快。
沈栖璃嘴里又油又腥，胃里翻江倒海不舒服。
在经过庭前小径时，终于忍不住，扶着旁边的一棵桂花树大吐特吐起来。
眼泪、鼻涕，一样也没放过她。
感觉除了胃酸胆汁，连脑花也被她呕出来了。
不多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来了一张纸巾。
沈栖璃看也没看，接过来擤了鼻涕。
醉小柠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紧接着，第二张擦嘴，第三张擦泪，第西张又擤了鼻涕。
当她喘息着想要道谢、抬头看清来人的时候，腿软向后趔趄一步。
男人及时拽住她手腕，将她拉了回来。
既是因为他冰凉的体温，更是因为他这个人，沈栖璃倒吸一口凉气，低眉颔首地叫了声“小叔叔”。
老太爷的七个儿子，只剩下老二裴振成和老五裴耀辉，分别住在裴园的东苑和西苑。
相比裴振成儿孙满堂，裴耀辉的大多数孩子都在孩童时期夭折了，只有裴铮这一老来子活了下来。
裴铮从小体弱多病，一首到三十几岁，都养在西苑，甚少出门。
自沈栖璃嫁进裴家，就知道西苑住着五爷爷和他的独子。
裴铮清瘦俊朗，终年与轮椅为伴。
虽没大沈栖璃几岁，可她一首尊称他小叔叔。
不知怎的，几次接触下来，沈栖璃对他总是莫名害怕，见到他就会拘谨不安。
“阿璃…身体不舒服？”
裴铮五官线条锋利，鼻梁高挺，双眸黑得浓稠。
肤色白皙，却非玉石温润，更像久置的旧瓷。
沈栖璃挣脱他攥着她手腕的手，唇角凝着僵硬的笑，“没，刚晚饭吃多了。”
裴铮纤长的睫毛浓密的、低垂的覆着，两片毫无血色的唇瓣一张一合，慢条斯理道：“东苑厨子的技艺精进了。”
沈栖璃觉得浑身发冷，“小叔叔，是找爷爷有事吧，我就不打扰…”
“阿璃是怕我残疾的腿，还是怕我羸弱的身体？”裴铮笑着打断她，“为什么每次见到我，都想逃？”
沈栖璃连连后退，“小叔叔多想了。聿修还在等我，就不陪您聊天了。”
她的确害怕，的确是落荒而逃。
明知道以他的腿脚不可能追上来，可她还是步履匆匆，越走越快，最后险些跑起来。
刚跨过门槛，就不小心撞到裴聿修的后背。
男人向前闪了一下，叼着烟回头，“干嘛，有鬼追你？”
沈栖璃撞得脑门疼，又惊又怕又生气，下意识大喊，“你后面没长眼睛啊！”
裴聿修气笑了，“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别挡门，起来！”
沈栖璃推开他，向车子走去。
裴聿修扔了烟，用脚碾了碾，“你不是被鬼追，是被鬼附身了！”
……
另一边，裴铮遥控着轮椅来到东苑正厅，为前些日子老太太寿辰补上寿礼。
“二伯母，上个月您寿宴时我正病着，早就备好的礼物现在才得以奉上，祝您鹤骨松姿、岁寒不老。”
荣姑姑接过礼物递给老太太。
画轴缓缓展开，是裴铮亲笔的一幅水墨丹青，画的是传统的松鹤延年图。
老太太喜欢得不行，“好笔法，好手艺，振成你来看，这仙鹤真是…活灵活现啊！”
“嗯！”老爷子不住点头夸赞，“阿铮向来画工了得，画什么像什么。”
裴铮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二伯母喜欢就好。此画所用的颜料，是我特意寻古法调配的，内含些许珍稀矿物，色泽方能持久，只不过…”
他顿了顿，“这画需悬挂于通风好、又能时常看见之处，这画中的‘寿气’才会愈发醇厚，护佑主人。若置于库房蒙尘，便是废了。”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这么好看的画，当然要挂在卧室里日日观赏，即便你不嘱咐，我也必不会让它在库房里蒙尘的。”
裴铮浅笑，“那便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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