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襄阳。
荆州州牧府,高门阔院,戒备森严。
诸葛玄整理了一下自己满是风尘的衣袍,迈步走入大堂。
他这一路,可算是把半辈子的苦都吃完了。
堂上主位,坐着一个面容儒雅的中年人,正是荆州牧刘表。
“玄,回来了。”刘表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使君。”诸葛玄躬身行礼,“玄,有负使君所托,未能守住豫章。”
他将朱皓如何借兵相逼,自己如何无奈退出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末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补充道:“那赤壁军主帅林渊,曾邀我辅佐,被我回绝了。”
刘表端着茶碗,用碗盖撇着浮沫,没有说话。
他身侧,一个身材魁梧的将领冷哼一声。
此人正是刘表的妻弟,襄阳豪族领袖,蔡瑁。
“诸葛先生,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去了海昏县?”蔡瑁的质问声在大堂里回响。
诸葛玄心头一跳。“是,林渊派人护送,我确在海昏盘桓数日。”
“好一个盘桓数日!”蔡瑁一拍大腿,“你前脚刚走,后脚林渊就攻破了南昌!”
刘表放下了茶碗,发出一声轻响。
他从案几上拿起一卷竹简,扔到了诸葛玄的脚边。
“你自己看吧。”
竹简滚落,散了开来,上面是豫章郡传来的加急奏报。
“南昌陷,太守朱皓被俘,豫章近半之地,己尽归赤壁军之手。”
诸葛玄捡起竹简,手抖得厉害。
刘表的声音幽幽传来:“玄,你给我解释解释,一个黄巾余孽,哪来那么大的本事?十座回回炮,三轮齐射就破了南昌坚城,这手笔,我荆州都拿不出来。”
“你告诉我,他是不是你给出的主意?”
这话,诛心。
诸葛玄的脸一下子白了。“使君!冤枉啊!我与那林渊,绝无半点瓜葛!”
“有没有瓜葛,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
一个文士从旁走出,此人是刘表的谋主,蒯良。
蒯良对着诸葛玄一揖,语气却冰冷刺骨。
“诸葛公,事情的关键,不在于你是否真的通贼。”
“而在于,扬州的刘正礼,会怎么想?”
“你,一个我荆州派去的豫章太守,兵败之后,不回荆州,反而去了反贼林渊的地盘。”
“你从贼营出来,南昌就破了。”
蒯良每说一句,诸葛玄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一桩桩一件件,传到刘正礼耳朵里,他会相信你和林渊是清白的?他只会认为,是我荆州在背后支持林渊,意图染指扬州!”
“若他一怒之下,上奏长安,参我主一本……这个后果,诸葛公,你担得起吗?”
诸葛玄脑中一片空白,身子晃了晃,差点栽倒。
他明白了。
全明白了。
他是不是通贼,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存在,成了一个巨大的政治麻烦。
刘表需要给扬州的刘繇一个交代。
一个能让刘繇息怒,甚至能让刘繇对荆州感恩戴德的交代。
看着诸葛玄失魂落魄的模样,刘表的最后的温情也消失了。
他站起身,声音冷酷如冰。
“诸葛玄,身为朝廷命官,竟串通逆贼,挑起荆扬战事,其心可诛!”
“来人!”
两名甲士从堂外闯入,一左一右架住了诸葛玄。
“拖出去,消首示众!”
“将其首级,快马送往曲阿,交给刘正礼!”
诸葛玄猛地挣扎起来,嘶声喊道:“使君!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啊!”
刘表转过身,背对着他。
“有没有,己经不重要了。”
“玄,别怪我,要怪,就怪这世道吧。”
诸葛玄双膝一软,被甲士拖出了大堂。
他不再挣扎,只是喃喃自语。
“原来……这才是世家,这才是诸侯……”
“哈哈……哈哈哈……”
笑声悲凉,而后戛然而止。
当天,豫章前太守诸葛玄,因“勾结逆贼林渊”之罪,被斩于襄阳市。
消息传开,襄阳百姓议论纷纷,大多是对诸葛一门,吐上一口唾沫。
通贼,在这个时代,是洗不掉的污点。
……
襄阳城南,诸葛府。
府内一片缟素,哭声压抑。
诸葛瑾与诸葛亮连夜赶来,跪在灵堂前,身边还有年幼的弟弟诸葛均。
诸葛瑾伏在地上,肩膀不住地抽动,哀恸难言。
唯独那个十三岁的少年,诸葛亮,跪得笔首。
他没有哭,只是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
许久,他站了起来,走到院中,望着州牧府的方向。
“兄长。”他的声音十分冷漠。
诸葛瑾抬起通红的脸颊。“孔明……”
“叔父,不是刘表杀的。”
诸葛瑾一愣。“不是他是谁?”
“刘表杀的,是一个交代。”诸葛亮一字一顿。
“他杀了叔父,把头颅送给刘繇,是告诉刘繇,你看,我帮你把通贼的内鬼给处理了,我荆州和你扬州,依旧是好兄弟,同气连枝。”
“刘繇收到了这份‘大礼’,非但不会再猜忌荆州,反而会觉得欠了刘表一个人情。”
“好一招一石二鸟,借刀杀人!”
“不,不止。”
诸葛亮的声音愈发冰冷。
“他这是在为自己铺路。”
“今天,他以‘诸葛玄通贼’为由,杀了叔父,平息了刘繇的怒火。”
“明天,他就可以用‘豫章贼乱,威胁荆州南境’为由,名正言顺地出兵豫章!”
“到那个时候,他打的,就不是反贼林渊,而是为朝廷平叛,为盟友分忧!”
“好一个荆州牧!好一个汉室宗亲!杀人还要诛心,还要给自己立一座牌坊!”
“我呸!”
少年一口唾沫,狠狠吐在地上。
他稚嫩的脸上,没有悲伤,只有滔天的恨意和一种被强行催熟的清醒。
诸葛瑾听得浑身发冷。
他只知道叔父死得冤,却从未想过,这背后竟有如此肮脏、如此曲折的算计。
自己的叔父,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枚被随意丢弃的棋子。
“权力……这就是权力……”诸葛瑾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是啊。”
诸葛亮转过身,走回灵堂,重新跪下,对着灵位,重重磕了三个头。
“兄长,这个仇,我记下了。”
“刘景升,蔡德珪,蒯异度……”
“你们今日如何待我叔父,他日,我必百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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