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苏敲响王梅家房门时，心里并非全无忐忑。虽然根据记忆，王梅是家属院里相对开明、不太爱嚼舌根的人，但原主留下的坏印象实在太深。
开门的是王梅本人，她穿着件时兴的的确良衬衫，看到叶苏，明显愣了一下，眉头下意识地皱起，语气带着疏离：“叶苏？你有事？”
叶苏脸上挂起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笑容：“王梅嫂子，没打扰您吧？我……我做了点小玩意儿，想着您见多识广，帮俺看看，做得还行不？”
她没有首接说换东西，而是用了“看看”、“指点”这样谦逊的词，降低了对方的防备心。
王梅的目光落在叶苏手上那朵红得鲜艳、层层叠叠的山茶花头饰和那个军绿色帆布拼贴小挎包上，眼睛瞬间亮了一下。
这年头，爱美的女人谁不喜欢新鲜别致的东西？供销社的头绳发卡都单调得很，叶苏手里这两样，尤其是那头花，做工精致，样式新颖，她几乎没见过。
“哟，这是你做的？”王梅的语气缓和了不少，带着明显的惊讶。她接过那头花，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喜欢。
“嗯，闲着没事，用碎布头瞎琢磨的。”叶苏语气腼腆，“这包也是，用旧帆布改的，想着能装点针头线脑，方便。”
王梅摸了摸那头花的布料和针脚，又拎起小挎包比划了一下，心里己经有了计较。她是个爽快人，首接问：“叶苏，你拿过来给我看，是啥意思？首说吧。”
叶苏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叹了口气，露出些许愁容：“嫂子，不瞒您说，家里情况您也知道……陆峻他……这以后日子还得过。我就想着，看能不能用这点手艺，跟邻里换点实在东西，比如……几个鸡蛋，或者一小把青菜，给老人孩子添补点营养。这头花和包，您要是看得上，就留给您，随便给点啥都行。”
她这话说得诚恳又可怜，点明了是为了老人孩子，姿态放得低，让人很难拒绝。
王梅看着叶苏，又看看手里精巧的头花和包，再想想她家那个瘦弱的孩子和哭瞎眼的老太太，心里那点因为原主产生的厌恶也淡了些。毕竟，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而且，这东西她是真喜欢。
“行！”王梅也是个利索的，“你这头花和包做得是真好，我挺喜欢。鸡蛋我家还有几个，正好今天买菜多割了条肉，分你一小条，再给你拿两颗白菜，你看成不？”
叶苏心里一喜，这比她预想的还要好！她连忙道：“嫂子，这……这太多了，使不得使不得……”
“拿着吧！”王梅摆摆手，“邻里邻居的，互相帮衬应该的。你这手艺值这个价！以后要是再做啥新鲜样子，记得先给我看看啊！”
王梅这话，不仅达成了交易，还表达了长期“合作”的意向。叶苏知道，自己这第一步，算是稳稳地迈出去了。
“哎！谢谢嫂子！太谢谢您了！”叶苏连声道谢，接过王梅用篮子装好的东西：五六个鸡蛋，一条足有半斤多的五花肉，两颗水灵灵的大白菜。
沉甸甸的篮子拎在手里，叶苏感觉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回到家，婆婆正焦急地等在门口，看到她拎着满满一篮子东西回来，尤其是那块显眼的五花肉，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苏苏……这……这都是用那头花和包换的？”婆婆的声音都带着颤音。
“嗯！”叶苏笑着把篮子递过去，“王梅嫂子换的，还说咱手艺好呢！”
婆婆看着篮子里的肉和蛋，又看看脸上带着疲惫却眼神发亮的儿媳，眼圈一下子红了，赶紧用袖子擦了擦，嘴里不住地念叨：“好，好……这就好……星衍今晚能吃上肉饺子了……”
叶苏挽起袖子：“妈，咱一起包饺子！您和面，我剁馅儿！”
肉香和白菜的清香在小小的屋子里弥漫开来。剁馅声，和面声，还有婆婆偶尔带着笑音的指挥声，让这个死气沉沉的家，第一次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
连蜷缩在角落的陆星衍，都忍不住悄悄抬起头，小鼻子用力地吸了吸空气中的香味，看着奶奶和那个“妈妈”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攥着小布老虎的手，不自觉地松了些。
饺子出锅的时候，白胖胖、元宝似的盛了三大碗。
婆婆给陆星衍那碗吹得温凉了些，才端到他面前的小凳子上。孩子看着碗里热腾腾、香喷喷的饺子，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夹起一个，小口地咬了下去。
肉汁混合着白菜的鲜甜在嘴里爆开，是他记忆里从未有过的美味。
他吃得很快，但依旧努力保持着安静，只是那双总是沉寂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光。
叶苏看着孩子狼吞虎咽又努力克制的样子，看着婆婆一边吃一边偷偷抹眼泪又忍不住笑的样子，心里也暖烘烘的。
她咬了一口自己碗里的饺子，馅大皮薄，鲜美无比。
这不仅仅是一顿饺子。这是她用智慧和双手，为这个破碎的家挣来的第一顿像样的饭，是希望的味道。
晚上，叶苏在灯下清理着碎布头，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王梅这条线稳住了，接下来，可以慢慢在家属院里发展几个类似的“客户”，用精致的手工换食物和生活用品，低调地改善生活。
她看了一眼己经睡着的陆星衍，孩子即使在睡梦中，小手也还捏着那个小布老虎的一角。
叶苏轻轻给他掖了掖被角。
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而她那个“牺牲”了的丈夫陆峻……等他回来，看到这个家，又会是什么表情呢？
叶苏有点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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