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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错误的推论

小说: 双影罪域   作者:神仙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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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地下管道,浓重的血腥与霉味,林楠越来越微弱的呼吸,以及头顶逐渐逼近的、金属摩擦的追兵声响……这一切构成了陆暮影此刻面临的、令人窒息的现实绝境。

然而,在同一片夜空下,在医院那间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重症监护室里,陈暮阳的意识却在药物与创伤的共同作用下,被迫沉入了一段更为煎熬的过往——那段被他视为职业生涯最大污点,也是导致他与弟弟命运轨迹发生剧烈偏折的、关于“错误的推论”的记忆。

那是三年前,一系列手段极其残忍、专门针对独居女性的连环入室抢劫杀人案,让整个城市笼罩在恐怖的阴云之下。凶手狡猾异常,现场留下的物证极少,反侦察意识极强,警方投入大量警力却始终找不到突破口,压力巨大。

当时,陈暮阳己经是警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凭借郑国源教授亲传的犯罪心理画像技术,成功破解了多起疑难案件。他临危受命,负责为这名被称为“幽灵杀手”的凶犯进行心理侧写。

记忆的画卷在昏迷的混沌中徐徐展开,清晰得令人心悸。专案组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凝重。白板上贴满了现场照片和线索列表,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是一个消逝的鲜活生命。年轻的陈暮阳站在白板前,眼神锐利,充满自信,甚至带着一丝属于天才的、不容置疑的笃定。他身上那件熨帖的白衬衫与周围略显疲惫和焦躁的同事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根据现场痕迹——强行闯入却几乎没有留下指纹和脚印、使用特定型号的、罕见的军用捆扎带、受害者均被一刀毙命且伤口精准避开骨骼、现场财物被翻动但往往只取走少量现金和易于变现的首饰、没有性侵迹象——勾勒出了凶手的画像。

“男性,年龄在25至35岁之间,体格健壮,拥有极强的身体控制力和冷静的心理素质。他可能接受过专业的格斗或军事训练,或者有相关领域的工作经历。性格内向,孤僻,可能存在社交障碍,对现代社会抱有疏离感甚至敌意。他选择独居女性为目标,并非出于性冲动,而是认为她们是‘脆弱’和‘易于控制’的象征,他的作案核心是‘掌控’与‘掠夺’,带有一种……执行任务的冷酷感。”

陈暮阳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逻辑清晰,推论严谨,引用的行为学理论让不少老刑警都暗自点头。他甚至根据作案地点的时间跨度和地理分布,划出了凶手可能的活动范围和下次作案的高风险区域。

“他极度自信,甚至自负,”陈暮阳最后补充道,手指点着白板上那张标注了所有案发地的地图,“他享受这种将警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他下次作案,很可能就在我们划定的这个核心区域内,他会选择更具挑战性的目标,以证明他的‘能力’。”

他的侧写得到了专案组大部分人的认同,尤其是当时作为技术骨干参与的吴明,更是对此表示高度赞赏,认为侧写为案件指明了方向。警方据此调整了布控和巡逻策略,将重点力量投入到了陈暮阳划定的区域。

记忆的画面陡然变得急促而混乱。几天后,就在布控的核心区域边缘,另一桩血案发生了。受害者同样是一名独居女性,死状凄惨。然而,这一次,凶手留下了更多的痕迹——一个模糊的、在惊慌中丢弃的背包,里面有一些不属于受害者的个人物品。

证据指向了一个与陈暮阳的侧写几乎完全不符的人——一个身材瘦小、年龄偏大、有过小偷小摸前科但并无暴力犯罪记录,且性格懦弱、毫无军事背景的男人,名叫王老五。他被捕后,在审讯中很快崩溃,承认了这最后一起案件是他所为,但坚决否认之前的几起。

真正的“幽灵杀手”仿佛人间蒸发,再也没有出现过。系列案件以王老五的认罪草草了结,虽然疑点重重,但迫于舆论压力和上级限期破案的要求,最终定案。

陈暮阳的侧写被证明出现了严重的、方向性的错误!他过于依赖行为模式的理论推演,过于强调凶手的“专业性”和“心理特质”,却忽略了最基本的证据链和可能性。他划定的布控范围,恰恰因为力量过于集中,导致真正的凶手警觉,并可能在最后一次作案后,因为王老五这个意外出现的“替罪羊”而趁机潜逃,或者暂时蛰伏。

这次错误的推论,导致警方资源误配,可能间接导致了最后一名受害者的死亡,并且让真凶逍遥法外。这对陈暮阳的打击是毁灭性的。他从神坛跌落,承受着来自各方的质疑、嘲讽和巨大的内疚。他完美的世界出现了第一道深刻的、无法弥补的裂痕。

昏迷中的陈暮阳,身体微微抽搐起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那段失败的记忆,如同梦魇般啃噬着他的灵魂。

他记得郑国源教授在事后找到他时,并没有责备,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他,语气复杂地说:“暮阳,我们这一行,最危险的莫过于‘镜像投射’。有时候,我们过于专注于构建一个符合逻辑和理论的‘完美画像’,却不知不觉中,将自己对‘完美犯罪’的理解,或者将某个我们研究过的、印象深刻的案例模板,投射到了未知的凶手身上。你……是否太想证明什么?或者说,是否受到了某些……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

当时的陈暮阳沉浸在失败和自我怀疑的痛苦中,并未完全理解导师这番话更深层的含义。他只是将其归结为自己的学艺不精,骄傲自负。

但现在,在这意识模糊的回溯中,当“老约翰案”、“夜鸦”组织、郑教授可能存在的关联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涌入时,那段关于“错误推论”的记忆,仿佛被重新赋予了截然不同的色彩。

那个“幽灵杀手”案中,凶手表现出的“专业性”、“冷酷”、“特定工具使用”、“对警方的挑衅”……这些特质,是否与“老约翰案”以及后来“夜鸦”的行事风格,存在着某种隐晦的相似?尤其是那种介于“熟练”与“刻意模仿”之间的感觉……

自己当年那看似“错误”的推论,有没有可能……并非完全错误,而是触及到了某个更深层、更隐蔽的真相的边缘?只是那个真正的凶手,属于一个更庞大、更谨慎的组织(“夜鸦”?),他们察觉到了警方的侧写方向可能威胁到他们,于是果断停止了该系列行动,或者启用了像王老五那样的弃子来扰乱视线?

而自己,是否在无意中,成为了那个组织测试警方能力,或者转移警方注意力的一枚棋子?郑教授那番关于“镜像投射”和“先入为主观念”的提醒,是否意有所指?他是否在当时,就己经隐约察觉到了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组织的影子,却因为某种原因无法明说?

这个想法让陈暮阳在昏迷中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寒。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当年的失败,就不仅仅是个人的失误,而是早己被编织进一张更大阴谋网中的必然结果!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痛苦和自责,都可能建立在一种被精心误导的基础之上!

“呃……”病床上,陈暮阳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被药物压抑的呻吟。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却又徒劳无功。

错误的推论,失败的抓捕,可能被利用的侧写……过往的伤疤被血淋淋地揭开,显露出其下更加黑暗、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这一切,都与那位他视若父亲的导师,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联。

现实的危局与过往的阴影交织在一起,如同两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咽喉,也扼住了尚在黑暗中挣扎求存的陆暮影和林楠的命运。真相的代价,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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