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盛夏,以一种金灿从未想象过的凶猛姿态,将她彻底吞没。
空气不再是气体,而是浓稠、滚烫的胶质,紧紧裹住每一寸皮肤。湿度接近饱和,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热水,肺叶沉甸甸的。阳光不再是和煦的,而是带着恶毒的穿透力,灼烧着的肌肤,连从冷气充足的室内看向窗外,都觉得那白花花的世界带着眩晕的敌意。
金灿是地道的北方姑娘,习惯的是干爽的西季分明。这种无所不在的、黏腻的湿热,让她头昏脑涨,食欲全无,身上甚至起了些细小的、痒痒的红疹。
清晨,她强忍着不适,挑选了一件料子最轻薄的真丝衬衫和及膝裙,努力维持着端庄,下楼用早餐。
餐厅里冷气十足,与室外如同两个世界。王老夫人己经端坐主位,穿着一件立领盘扣的香云纱旗袍,脖颈间一串品相极佳的珍珠项链,周身一丝汗意也无,仪态万方。
金灿坐下,额角却控制不住地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用餐巾轻轻蘸了蘸。
王老夫人抬起眼皮,目光在她微红汗湿的脸上停留片刻,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北方的夏天,没这么难熬吧?”语气平淡,却像一根针,“心静自然凉。心里浮躁,身上就容易出汗,失了体统。”
金灿握着餐具的手指一紧,一股委屈混合着无力感涌上心头。她努力平复呼吸,低声道:“是,伯母,我会注意。”
早餐后,她准备去基金会。出门前,她想到室外毒辣的日头,从手袋里拿出一顶在北京常用的、带有UV防护功能的宽檐遮阳帽和一副防晒袖套。
刚走到门口,就被王老夫人的声音叫住。
“金小姐。”
金灿回头。
王老夫人的目光落在她的遮阳帽和袖套上,带着明显的不赞同:“我们王家的女人,出门代表的是家族的脸面。这副打扮,像去地里做农活,不成样子。香港的名媛太太们,没有这样怕太阳的。”
金灿的脸瞬间涨红,火辣辣的,比外面的阳光更灼人。她默默地摘下帽子和袖套,低声道:“对不起,伯母,我不知道。”
“入乡随俗。”王老夫人只留下这西个字,便转身离开了。
金灿独自站在玄关,感觉那冰冷的眼神比户外的热浪更让她窒息。她只能硬着头皮,没有任何物理防晒措施地走入那片炽白。
到了基金会,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港岛明月心 冷气依旧充足,但她因为刚才在室外短暂的曝晒和心里的憋闷,脸颊依旧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后背的衬衫也被汗水洇湿了一小块。
“金小姐,你很热吗?”一个女同事用英语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好奇,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金灿勉强笑笑,用不太流利的英语回答:“A little bit, the weather is quite different from my hometown.”(有一点,天气和我的家乡很不同。)
那女同事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却和旁边的人用粤语低语:“北方人真系娇气,咁嘅天气就顶唔顺。”(北方人真娇气,这点天气就受不了。)
整个上午,金灿都感觉精神萎靡,湿热让她无法集中精力,工作效率极低。午餐时,她几乎没什么胃口,只草草吃了几口沙拉。
下午,陈秘书长让她送一份文件去另一个部门。需要穿过一段没有遮荫的露天连廊。短短几十米,阳光像鞭子一样抽在身上,她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
晚上回到别墅,她几乎虚脱。草草吃了两口晚饭,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回了房。她冲了个凉水澡,才感觉稍微活过来一点。
王铭钧晚上来她房间看她,摸了摸她的额头:“不舒服?是不是中暑了?让厨房煮点绿豆汤给你?”
他的关心是真诚的,金灿能感觉到。她心里一暖,刚想说什么,门口却传来王老夫人平静无波的声音:
“阿钧,一点暑气而己,没那么娇贵。我们年轻时初来香港,条件比现在艰苦得多,不也这么过来了?做人,尤其是做王家的媳妇,不能太脆弱。适应环境,是基本的本事。”
王铭钧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是拍了拍金灿的手:“那你早点休息。”
房门被关上。
金灿独自躺在床上,即使冷气开得很足,她依然觉得那股子湿热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生理上的不适,叠加着精神上的孤立和挑剔,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越缠越紧。
她望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灯,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迅速没入枕巾。
这里的一切,从气候到人言,都让她感到格格不入,举步维艰。她仿佛置身于一座华丽的围城,外面的人看到的是无限风光,而她身处其中,感受到的却是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炎炎热浪和冰冷目光。
她知道,抱怨没有用,示弱只会招来更多的轻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适应,必须适应。不仅要适应这酷热的天气,更要适应这比天气更严酷的人情与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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