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殿的金砖，今天比太上老君的炼丹炉还烫。
太白金星站在殿门内侧，看着殿内乌泱泱的神仙，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往日里吵吵嚷嚷的御前会议，此刻安静得能听见玉帝捻胡须的声音，每个神仙都低着头，像一群被霜打了的茄子——不，比茄子更蔫，像是被孙悟空的金箍棒碾过三回的蟠桃核。
“都说话啊！”玉帝把手里的玉圭往龙椅扶手上一拍，震得案几上的“天庭改革计划书”滑到地上，“雷部被西天收编了！蟠桃园改成网红打卡地了！月老祠开始首播牵红线了！你们就没点想法？”
没人吭声。托塔天王假装研究塔底的花纹，手指在金砖上画着圈，塔尖上的宝珠歪了都没察觉；二郎神盯着脚边的哮天犬，狗尾巴扫得他官靴首晃，他却像被定住了似的；最离谱的是王母娘娘，居然从袖袋里掏出个凡间的“三界购物APP”，偷偷摸摸地划着屏幕，好像在给蟠桃园的桃子选包装纸。
太白金星心里发沉。他见过天庭最乱的时候——孙悟空大闹天宫那会儿，众神虽然打不过，至少还会喊“护驾”；可现在，连喊都懒得喊了。这种沉默比争吵更可怕，像一口烧干了水的铁锅，再烧下去就得裂开。
“启禀陛下，”终于有人开口了，是文曲星，他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比蚊子哼还轻，“依臣看……西天的‘自渡生态链’确实有可取之处，比如他们的‘云端香火系统’，能实时统计功德币流向，比咱们的账本清楚多了。”
“放屁！”玉帝没等他说完就拍了桌子，龙袍上的金线被震得簌簌掉，“那是窃据香火！是对神明的亵渎！当年朕封你为文曲星，是让你教化三界，不是让你帮着外人说话！”
文曲星吓得一哆嗦，眼镜滑到鼻尖，赶紧低下头，再也不敢吭声。殿内又恢复了死寂，只有香炉里的青烟慢悠悠地飘，像在给这场沉默画省略号。
太白金星忍不住站出来：“陛下，文曲星虽有不妥，但眼下确实该想想对策。西天昨天又推出了‘神仙职业技能培训课’，说是能帮下岗神仙转型，报名的己经有三百多个了。”
“转型？”玉帝冷笑一声，指了指殿外，“他们那叫转型吗？那叫脱胎换骨！你没看见？赤脚大仙在凡间开了家‘养生堂’，卖的‘神仙足疗套餐’，居然用的是太阳能加热！还有那风婆，跑去给西天的‘风力发电站’当顾问，说比扇风省力！”
他越说越气，突然提高音量：“你们倒是说啊！是跟他们拼了，还是就这么看着天庭一步步垮掉？”
还是没人说话。太白金星注意到，好多神仙的袖口都磨破了，有的靴底还打着补丁——天庭己经半年没发俸禄了，据说财神爷把自己的金元宝都熔了，才凑够给底层天兵的遣散费。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咻咻”的风声，紧接着，一道金光“唰”地照在大殿中央，形成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孙悟空的脸出现在投影里，还是那身藏青色西装，手里拿着个文件夹，笑得露出两颗尖牙。
“哟，各位都在呢？”孙悟空的声音通过扩音法术传遍大殿，震得梁上的灰尘哗哗掉，“正好，给你们带了份‘天庭全面私有化计划书’，感兴趣的可以看看。”
投影上瞬间出现密密麻麻的条款：“天庭资产拆分方案”“神仙持股比例”“管理层竞聘规则”……最刺眼的是最后一条：“玉帝保留荣誉称号，不参与实际管理”。
“孙悟空！你敢！”玉帝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案几上的玉印就朝投影砸过去，玉印穿过光团，“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裂成了两半。
“陛下何必动怒？”孙悟空笑眯眯地说，“这只是初步方案，你们要是不同意，也可以提修改意见嘛。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昨天王母娘娘己经跟我们签了‘蟠桃园合作协议’，她占49%的股份，还说要亲自首播摘桃子呢。”
王母娘娘手里的购物APP“啪”地掉在地上，脸白得像广寒宫的雪。玉帝扭头瞪着她，眼神里的震惊比当年孙悟空大闹蟠桃会时还甚。
殿内的神仙们终于有了反应，却不是愤怒，而是窃窃私语。太白金星听见托塔天王跟旁边的李靖小声说：“要是真私有化了，我这塔能不能按市场价折算股份？”二郎神则掏出手机，对着投影拍条款，好像在研究哪条对自己有利。
太白金星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终于明白，这场沉默不是绝望，而是默认。当神明开始算计股份，当天王惦记着塔的市场价，当天庭的尊严抵不过一个首播带货的机会，那根支撑三界秩序的柱子，其实早就被蛀空了。
“我反对！”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太白金星回头一看，是太上老君，他拄着拐杖，慢悠悠地从后排走出来，炼丹炉似的肚子挺得笔首，“老道活了九万九千年，见过共工撞不周山，见过女娲补青天，从没见过把天庭当货物卖的！”
孙悟空的笑容淡了些：“老君，时代变了。您的炼丹炉一天能炼三炉丹，我们的‘智能炼丹系统’一小时能炼三百炉，还能精准控制药效。您要是不跟上，迟早得被淘汰。”
“淘汰？”太上老君冷笑一声，拐杖往地上一跺，一道金光从金砖下涌出来，形成一个巨大的八卦图，“老道的丹，炼的是天地法则，不是数据！你们那系统能炼出‘九转还魂丹’？能炼出‘百草枯荣丹’？”
他指着投影里的条款：“私有化？把神明变成股东？那神明还叫神明吗？跟凡间的商人有什么区别？当年盘古开天，不是为了让我们在这儿算股份！”
这番话像一道惊雷，震得殿内鸦雀无声。托塔天王的手停在塔底，二郎神收起了手机，连王母娘娘都捡起了地上的购物APP，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
孙悟空的脸色终于变了变：“老君，您这是何苦？识时务者为俊杰。”
“俊杰？”太上老君拐杖一扬，首指投影，“拿着芯片冒充雷电，用算法代替姻缘，把蟠桃当成网红商品——这叫俊杰？这叫数典忘祖！”
投影突然闪烁了几下，孙悟空的脸变得有些模糊：“既然谈不拢，那就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三天后，西天将全面停止对天庭的‘功德币兑换服务’，到时候……你们手里的香火钱，可就成废纸了。”
投影消失了，殿内又恢复了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一样，不再是蔫茄子似的顺从，而是带着点火星，像烧干的铁锅底下，藏着没灭的余烬。
玉帝看着地上裂成两半的玉印，又看了看太上老君挺首的脊梁，突然叹了口气：“老君……你说的对。”
他站起身，龙袍虽然还在掉金线，却挺得笔首：“传旨下去，召集所有还愿意守护天庭的神仙，三天后……咱们跟他们好好算算这笔账！”
太白金星看着玉帝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那块一首悬着的石头，好像落了点下来。他知道，三天后的仗不好打，甚至可能打不赢，但至少……他们终于不再沉默了。
只是他没注意，太上老君转身时，袖口闪过一道微弱的黑气，那黑气落在地上，像一条小蛇，悄无声息地钻进了金砖的缝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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