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在山路上颠得像片被狂风卷着的叶子，底盘撞过凸起的岩石时发出“哐当”闷响，连车窗玻璃都跟着震，慧玲攥着背包带的手麻得发木，五脏六腑像被人在怀里揉成了一团。车窗外早没了半点亮光，只有黑漆漆的树枝时不时刮过车身，发出“吱呀”的刮擦声，像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磨牙。
“这路怎么这么偏啊？”阿杰坐在副驾，手指紧紧抠着前面的扶手，声音里没了之前的兴奋，只剩不安，“导航上都没显示有这种山路……”他掏出手机按亮，屏幕上满是“无服务”的提示，连信号格都成了灰色，他又赶紧按灭，像是怕那点微光会引来什么。
老郑坐在后排，脸贴在车窗上，哈气在玻璃上晕出一片白雾。他胃里翻得厉害，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还攥着半块早上没吃完的馒头——那是他从家里带的最后一点吃的，现在馒头的边角己经硬了，硌得手心发疼。“再等等……说不定快到了。”他喃喃着，更像是在骗自己，声音小得几乎被车轮碾碎石子的“沙沙”声盖过。
小雅坐在慧玲旁边，肩膀一首绷着，手指反复着裤兜里的手机。她偷偷按亮屏幕，借着那点微光看了眼刚才拍的路牌照片——“城郊15公里”那几个字早就模糊了，现在连手机定位都定不了，这张照片像张废纸。她咬了咬下唇，把手机又往深处塞了塞，指尖碰到手机壳上弟弟的照片，鼻子一酸，又赶紧眨掉眼泪。
突然，车身猛地一刹，慧玲的额头差点撞在前排座椅上。引擎“嗡”的一声熄了，山里的寂静瞬间涌了上来，只有风卷着雾气往车厢里钻，冷得人打寒颤。
纹身男没说话，推开车门就跳了下去，军靴踩在碎石上发出“咔嗒”声。慧玲跟着往窗外看，心脏猛地一缩——车前不到十米的地方，立着一道三米多高的铁丝网，网丝粗得像手指，上面缠着密密麻麻的倒刺，倒刺尖上还挂着几片破烂的布条，在风里飘得像招魂的幡。铁丝网后面亮着两盏探照灯，光柱扫过来时，能看见网眼后面站着两个穿迷彩服的男人，迷彩服上沾着泥和不知名的深色污渍，其中一个左脸上有道刀疤，从眼角划到嘴角，看着格外狰狞。
两人手里都攥着胳膊粗的木棍，木棍顶端缠了圈黑色胶带，胶带上沾着干涸的血痂，在探照灯下泛着暗褐色的光。
“都给我下来！”纹身男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没了之前哄骗时的假客气，只剩冷硬的命令，“动作快点，别让老子等！”
阿杰先懵了，愣在座位上没动，首到纹身男伸手拽他的工装衣领，他才慌着喊：“哎！等等！护理站呢？这不是护理站啊！你是不是带错路了？”
“带错路？”纹身男嗤笑一声，手一甩，阿杰踉跄着摔在地上，口袋里掉出一张照片——是张拍立得，上面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应该是他妈妈。阿杰赶紧爬起来去捡，刚碰到照片角，就被纹身男一脚踩在手上，“嗷”的一声疼叫出来。
“护理站是吧？”纹身男蹲下来，用军靴碾了碾阿杰的手，声音像冰碴子，“我告诉你，从你们上车那天起，就没什么护理站！你们是园区的‘货’，好好干活能多活几天，再敢提‘护理站’，我把你手给踩断！”
老郑吓得腿都软了，刚想下车，脚一滑也摔在地上，手里的半块馒头滚出去老远，沾了满是泥的碎石。他想爬过去捡，却被纹身男伸脚拦住：“还想着吃？到了里面，能不能吃上饭，全看老子心情！”老郑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嘴唇哆嗦着，眼泪都快下来了：“我……我还欠着五万块钱呢，我老婆还等着我寄钱回家……你们放我走吧，我不赚那三万了行不行？”
“放你走？”刀疤看守从铁丝网那边走过来，手里的木棍往地上一戳，“进了这道门，就别想出去！想走？除非你变成骨灰！”
慧玲攥紧背包带，背包里的解剖笔记硌着腰，硬壳封面的边角像在提醒她——之前的医生梦、赚钱的期待，全是假的。她鼓起勇气往前站了半步，声音有点发颤，却还是盯着纹身男问：“你骗我们？我们是来工作的，你凭什么把我们关在这？”
纹身男终于正眼看向她，眼神里满是嘲讽：“凭什么？就凭你们蠢！凭你们想赚快钱！凭你们活该被骗！”他说着，伸手就去拽慧玲的背包，“里面装的什么？拿出来看看！”
慧玲下意识把背包往身后藏，却被纹身男一把抓住背包带，猛地一扯——背包拉链没拉严，里面的解剖笔记掉了出来，书页散开来，露出里面她画的心脏解剖图，还有密密麻麻的笔记：“静脉注射要避开动脉”“外伤止血先压迫近心端”……
纹身男捡起笔记翻了两页，突然笑了：“哟，还是个懂医的？正好，园区里缺个‘处理伤口’的，你倒有点用。”他把笔记扔回给慧玲，笔记页被风吹得哗哗响，“别想着跑，这山里全是铁丝网，周围还有狗，跑出去也会被抓回来，到时候可就不是断手断脚这么简单了。”
就在这时，一首没说话的小雅突然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就往山路深处跑。她的白色连衣裙在夜色里格外显眼，跑的时候还喊着：“我不待在这！我要回家！我弟弟还等着我给他交学费！”
“想跑？”刀疤看守反应最快，手里的木棍“嗖”地甩出去，正好砸在小雅的膝盖上。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小雅的身体猛地一僵，接着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似的跪下去，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啊——我的腿！好疼！”
她想撑着站起来，可膝盖一沾地就疼得钻心，裤腿很快被渗出来的血浸湿，在夜色里晕出一片深色。另一个看守快步跑过来，手里的木棍抵在小雅的后颈上，把她的脸按在地上的碎石上，粗声骂：“跑啊！我让你跑！再跑一步，我就把你膝盖骨敲碎！”
小雅的脸被碎石硌得疼，眼泪混着泥土往下流，声音里满是绝望：“我错了……我不跑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阿杰看得浑身发抖，刚才被踩的手还在疼，现在又看见小雅的样子，吓得连哭都不敢哭，只能死死攥着地上妈妈的照片，指节泛着青。老郑瘫在地上，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全完了……”，眼泪落在满是泥的裤腿上，没一点声音。
慧玲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本解剖笔记，书页上的字迹被风吹得乱晃。她看着小雅被看守拽着头发往铁丝网的小门拖，看着阿杰和老郑的绝望，看着纹身男和看守脸上的凶狠——她终于明白，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工作地点”，是个吃人的牢笼，进来了，就很难再出去。
“还愣着干什么？走！”刀疤看守走过来，手里的木棍戳在慧玲的后背，力道大得让她往前踉跄了两步。
慧玲没回头，也没说话，只是悄悄把那本解剖笔记塞进背包最里面，又摸了摸侧袋里的金属笔——笔身冰凉，却成了她此刻唯一的支撑。她跟着阿杰和老郑，一步步走向铁丝网的小门，探照灯的光柱照在她脸上，刺得她睁不开眼，却也让她看清了园区里的景象：低矮的铁皮屋、高处的岗楼、还有远处传来的狗叫声……
身后的小门“哐当”一声关上，还传来“咔嗒”的锁门声，那声音像一把锤子，砸碎了她最后一点侥幸。风卷着山里的寒气吹过来，慧玲打了个寒颤，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里是噩梦的开始，想活下来，只能更小心，更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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