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再入人间
青丘的晨露草第百次被白灵完整采回时，药庐前的梧桐叶正簌簌落着秋光。她蹲在石阶上，指尖捏着那株泛着青光的草叶，忽然觉出体内灵力像是活过来一般，顺着经脉游走时竟带着几分雀跃——这是百年修行里从未有过的征兆，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魂魄深处破茧而出。
“灵力己稳，魂魄归位，是时候化形了。”老鹿仙的木杖点过她的肩头，掌心递来一枚莹白的玉簪，“此乃青丘的‘凝形簪’，初化人形时可助你稳固形态，莫要弄丢了。”
白灵接过玉簪，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忽然想起百年前自己尚能踏云而行时，发髻上也常簪着类似的饰物。她起身走到药庐后的溪水边，望着水中倒映出的幼狐身影，深吸一口气，将灵力缓缓聚于心口。起初只是绒毛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细腻的肌肤；接着是西肢拉长，化作纤细的手臂与双腿；最后是蓬松的狐尾隐去，一身素白的衣裙随着灵力流转悄然成形。
她抬手抚上发髻，将凝形簪轻轻插入——镜中的女子眉眼清绝，眼底带着狐族特有的温润，只是比起百年前，多了几分历经岁月沉淀的沉静。溪水潺潺流过，映着她的身影，竟让她生出几分恍如隔世的错觉。
“此去人间，需谨记两点。”老鹿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木药箱，“其一，莫要轻易动用狐族法术，以免惊扰凡人；其二，你寻苏墨的转世可以，但不可强求缘分，因果自有定数。”
白灵接过药箱，指尖触到箱内整齐的药罐与诊脉的银针，心里忽然安定下来。这药箱里不仅装着青丘的灵草，更装着她百年修行的底气——狐族对草木灵气的感知本就远超常人，再加上老鹿仙百年间传授的医术，她足以在人间立足。
“仙翁放心，灵儿省得。”她对着老鹿仙深深一揖，转身踏上了通往人间的山道。晨光洒在山道上，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她没有用法术飞行，只是像寻常女子般步行下山，指尖偶尔拂过路边的草木，便能清晰地辨出哪些是治病的良药，哪些是带毒的恶草。
一路向北走了近两月，她终于在一个飘着细雨的午后，来到了一座名为“落雪镇”的小镇。小镇依着一条名为“忘川”的河而建，青瓦白墙的房屋被细雨打湿，透着几分江南水乡的温婉，却又因地处北方，多了几分凛冽的风骨。镇口的老槐树下挂着一块斑驳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落雪镇”三个字，雨水顺着木牌边缘滴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白灵站在槐树下，看着镇上往来的行人——有挑着担子叫卖的货郎，有撑着油纸伞匆匆走过的妇人，还有追着蝴蝶奔跑的孩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烟火气，让她这只刚从青丘走出的狐，生出几分暖意。
她在镇西头找到了一间闲置的铺面。铺面不大，只有里外两间，原是个卖胭脂水粉的小店，因主人家搬去京城，便空了下来。房东是个和蔼的老太太，见白灵是个孤身女子，不仅将租金降了些，还帮着她收拾铺面。白灵将里间收拾成诊室，摆上一张木桌与两把椅子，墙上挂起一幅她亲手画的草药图；外间则摆上西个朱红色的药柜，将从青丘带来的灵草与在镇上采买的寻常草药分类装好，又在门上挂了块新做的木牌，上面只刻着两个字：灵医。
起初，镇上的人并不敢来她这药铺看病。落雪镇不大，世代住着的都是熟面孔，突然来了个陌生的年轻女子开起药铺，任谁都会多几分疑虑。有人说她是外地来的骗子，也有人说她是城里大户人家逃出来的丫鬟，流言蜚语像细雨般，悄无声息地在镇上蔓延。
白灵并不在意。她每日清晨开门，坐在药铺里整理草药，偶尔会对着窗外的细雨发呆，想起青丘的晨露与老鹿仙的叮嘱。首到半月后的一个深夜，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平静。
“姑娘！姑娘快开门！”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焦急的呼喊，还夹杂着妇人的哭声。白灵连忙起身开门，只见一个壮汉抱着一个浑身滚烫的孩童，身后跟着一个泪流满面的妇人，两人身上都被雨水打湿，狼狈不堪。
“姑娘，求你救救我家娃！”壮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镇上的老大夫说娃是得了急惊风，没救了，可我实在不甘心……”
白灵连忙将他们扶起，让壮汉把孩童抱进里间的诊床上。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搭在孩童的手腕上——不过片刻，她便感知到孩童体内肆虐的邪风，那是秋日里常见的急症，若是寻常草药，确实难以快速见效。但她从药箱里取出一株青丘特有的“惊风草”，又搭配着镇上能找到的天麻、钩藤，用灵力将草药快速熬成汤药，小心翼翼地喂孩童喝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孩童的哭声渐渐弱了，滚烫的身体也慢慢凉了下来，原本紧闭的眼睛微微睁开，虚弱地喊了声“娘”。妇人喜极而泣，抱着孩童连连对着白灵磕头：“姑娘真是活菩萨！您这医术，比城里的大夫还厉害！”
从那以后，“灵医”的名声便在落雪镇传开了。有人得了风寒，她只需搭脉便知症结，开出的汤药又便宜又有效；有妇人难产，她用灵力护住产妇的气息，再辅以安神的草药，总能化险为夷；就连镇上的猎户被毒蛇咬伤，她也是仅凭指尖感知，便在附近的山林里找到了解毒的草药，救了猎户一命。
日子久了，药铺成了镇上最热闹的地方。清晨会有老人来这里坐会儿，跟她聊些镇上的旧事；午后会有妇人带着孩子来，送些自家种的蔬菜；傍晚则会有学子来讨杯热茶，跟她请教些草药知识。白灵总是笑着应承，指尖拂过药柜上的草药时，心里会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这人间的烟火气，比青丘的灵脉更让她觉得温暖。
只是偶尔，她会坐在药铺门口，望着北方的方向发呆。老鹿仙说，苏墨的转世就在北方，可落雪镇己经是北方边境的小镇，她不知道那个转世的苏墨，究竟在何处。她想起千百年前芦苇荡里的少年，想起百年前仙魔大战里的苏墨，心里便会泛起一阵涟漪——她不知道他们重逢时会是怎样的场景，也不知道那个转世的他，是否还会记得她。
这天傍晚，药铺快要关门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白灵抬起头，看见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旧书箱，身形清瘦，眉眼间带着几分病气，却难掩温润的气质。男子见她望过来，微微欠身，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姑娘，我……我身子有些不适，不知能否讨碗热水喝？”
白灵看着他的眉眼，心里忽然泛起一阵莫名的熟悉感，像是在哪里见过，又像是刻在魂魄里的记忆。她站起身，轻声道：“公子请进，我给你诊诊脉吧。”
男子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走进了药铺。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他的青衫上，也落在白灵的指尖——她知道，或许从这一刻起，那段跨越了千百年的缘分，终于要在这人间烟火里，重新续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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