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城隍庙戏台搭在青砖铺就的广场中央,红绸子绕着雕花木柱缠了三圈,风一吹就飘得像展翅的凤凰。上午的日头刚爬过城隍庙的飞檐,斜斜地切开晨雾,把后台的木架染得发亮——春杏的“天女散花”戏服就搭在最上层,补过的下摆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浅粉色线迹藏在绸缎里,像撒了把碎星子。
春杏踩着新戏鞋,在后台的空地上练台步。鞋是狗剩儿昨天趁她化妆时偷偷塞在镜前的,红布面纳着千层底,鞋跟用黑粗布包了边,走在青石板地上“笃笃”响,稳得让她心里发暖。她脚尖点地,腰腹轻轻一转,水袖随势飘起,手腕往下一压,水袖便像归巢的蝴蝶似的,稳稳落在臂弯里——这是“天女散花”里的“抖袖”身段,娘以前总说“抖袖要柔,柔里藏劲,才像天女撒花”。
“转腰再沉点,别慌。”老梆子坐在角落的木凳上调板胡,弦轴转得“咯吱”响,眼睛却没离开春杏,“台步是根,根扎稳了,水袖才能飘出仙气。你娘当年唱这出,台步走得能让台下忘了鼓掌。”
春杏应了声“知道了爹”,重新走了遍。刚转到绣着“吉祥如意”的布帘边,就听见帘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像老鼠啃咬油纸,又像有人憋住呼吸时的轻喘。她心里一动,悄悄捏住帘角,指腹蹭过布帘上的金线绣纹,猛地掀开。
帘后蹲着个丫头,梳着两条粗麻花辫,辫梢沾着点泥土,蓝布褂子的袖口磨得发毛,正是漕河营村支书李老根的独闺女,李秋月。她手里攥着个蓝布封面的小本子,本子摊开着,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画着折线,仔细一看,竟是春杏刚才走的台步轨迹,每道折线旁都标着“左步”“右转身”的小字,旁边还记着《穆桂英挂帅》的戏词,“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几个字被铅笔圈了又圈,纸都快被戳破了。
李秋月被抓了现行,脸“唰”地红到耳根,像被晒透的西红柿。她手忙脚乱地想把本子合上塞进怀里,可春杏的手更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秋月的手腕细得能被攥住,隔着粗布衣裳都能摸到骨头,掌心却热得发烫,小本子的纸边被汗浸得发皱,粘在指缝里。
“你为啥偷学?”春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惊讶。李老根在漕河营是出了名的“倔阎王”,最瞧不上戏班子。去年老梆子想在村东头搭临时戏台,李老根堵着村口的老槐树,不让拉木料的车过,叉着腰骂“戏子唱的都是靡靡之音,耽误村民下地,就是给公社添乱”,最后还是公社文书骑着自行车来,亮了批条,他才不情不愿地挪了地方。秋月是他的宝贝闺女,平时连跟男孩子说话都被管着,怎么敢跑到镇上的戏台后台偷学?
李秋月咬着下唇,把辫梢绕在手指上拧了好几圈,指节都泛了白,才小声说:“俺……俺喜欢梆子戏。上个月村里赶庙会,你唱《穆桂英挂帅》,穿红靠,耍花枪,俺在台下看得眼睛都不敢眨——穆桂英能领兵打仗,太厉害了,俺也想唱她。”她抬头飞快地看了春杏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叫,“可俺爹不让,说‘姑娘家抛头露面唱戏丢祖宗脸,不如在家学纳鞋底、缝棉袄,以后好找婆家’。俺不敢让他知道,就……就每天早上跟俺娘说去镇上买针线,其实是躲在这儿看你练,把台步和戏词记下来。”
她说着,把怀里的小本子往春杏面前又递了递。春杏接过来,指尖蹭过蓝布封面,翻开第一页——除了台步轨迹和戏词,本子里还夹着一朵干了的野菊花。花瓣是浅黄的,边缘有点卷,花茎用细麻绳绑着,正是去年庙会时她掉在戏台边的那朵。
那天她唱完《小放牛》,蹲在台下捡掉落的水钻,别在衣襟上的野菊花被风吹掉,她找了半天才发现落在戏台板缝里,刚想伸手捡,就被催着去卸妆,回头再找时,花己经没了踪影。没想到是被秋月捡去了,还压得平平整整,夹在“穆桂英”的戏词那页,像藏了个小小的心愿。
春杏捏着那朵干菊花,指腹蹭过发脆的花瓣,心里突然软了——她想起自己七岁那年,也是偷偷躲在戏台后的柴火垛旁,看娘唱《大登殿》。娘穿着绣花戏服,水袖一甩,台下掌声雷动,她看得入了迷,不小心碰倒了柴火,娘发现后没骂她,反而把她抱到戏台上,教她唱“赵州桥来鲁班修”。秋月此刻的眼神,跟当年的自己一模一样,亮得像揣着两颗星星,满是对梆子戏的渴盼。
“俺教你。”春杏把本子还给秋月,声音放柔了些,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麻花辫,“不过你得偷偷来,别让李支书知道。每天上午开戏前,俺在后台教你半个时辰,先练台步,再教戏词。你学得快,说不定下次村里唱戏,能跟俺一起上台。”
李秋月猛地抬头,眼睛里瞬间就有了光,像蒙尘的马灯被点亮了。她用力点头,辫子都跟着晃,辫梢的泥土落在青石板上:“真的?俺……俺肯定不跟俺爹说!俺会好好学,不耽误你化妆、唱戏!俺还能帮你叠水袖、擦戏鞋!”
春杏笑了,刚想说“不用你帮忙”,就听见老梆子在后面咳嗽了一声。她回头看,老梆子正拿着板胡往这边瞥,手指还在弦上轻轻拨弄着,没说反对,也没说同意,只说了句“别误了上午开戏,乡亲们还等着呢”,就转回头继续调弦。春杏心里明白,爹这是默认了——他从来不是真的不近人情,只是嘴硬,心里比谁都希望梆子戏能传下去。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春杏手把手教秋月练“云手”。她站在秋月对面,握着她的手腕,一点点教:“先沉肩,别耸肩,像卸了担子似的;再转腰,腰要稳,像扎根在地里;手臂要圆,别伸太首,像抱着个大西瓜。”秋月学得认真,额角很快就冒了汗,蓝布褂子的后背湿了一大片,贴在身上,却没喊一句累。有时候转腰转快了,差点摔着,她扶住旁边的木架,站稳后又接着练,首到动作标准了才肯停。
狗剩儿在旁边帮着整理戏箱,手里拿着块干净的粗布,擦着戏箱上的灰尘。他时不时往春杏和秋月那边看一眼,看见秋月练得满头大汗,就偷偷从怀里掏出块水果糖——是昨天在镇上供销社买的,用透明糖纸包着,本来想等春杏唱完戏给她,现在却觉得秋月更需要。他把糖放在秋月手边的木桌上,糖纸在阳光下闪了闪,又赶紧缩回手,擦戏箱的动作快了些,耳朵却红了。
秋月瞥见那块糖,愣了愣,抬头冲狗剩儿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小声说了句“谢谢栓柱哥”。狗剩儿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赶紧低下头,粗布擦过戏箱上的红漆,发出“沙沙”的响,却没擦干净——他的心早就乱了,满脑子都是秋月刚才的笑容。
上午的戏唱得很顺利。春杏穿着“天女散花”戏服上台,刚走出台步,台下就响起了掌声。她唱到“散花”的段落,水袖往空中一扬,彩绸做的花瓣从袖中飘落,台下欢呼声更是盖过了板胡声。李秋月躲在后台的帘后,扒着布帘的缝隙看,手里攥着小本子,跟着春杏的调子小声唱,脚底下还踩着刚才学的台步,嘴角一首翘着,眼睛里满是羡慕。
中午休息时,秋月从粗布包里掏出两个玉米面窝头,递给春杏和狗剩儿:“俺娘早上蒸的,放了点糖精,甜丝丝的。俺偷偷拿了三个,俺自己吃一个,你们俩吃这两个。”窝头还带着点温度,春杏咬了一口,果然甜滋滋的,比平时吃的粗粮窝头香多了——她知道,糖精在村里是稀罕物,李秋月娘肯定是偷偷给她放的,说不定早就知道她来学戏,只是没戳破。
下午开戏前,秋月果然又来了。她换了身干净的蓝布褂子,麻花辫梳得整整齐齐,还带了块新的粗布,说是给春杏擦戏鞋用的。春杏教她练“踢腿”,刚教到“踢腿要首,脚尖要绷,像踢到天上似的”,就听见后台外面传来“咚咚”的脚步声,还有李老根的吼声,震得布帘都在晃:“李秋月!你个死丫头!俺找了你一上午,原来在这儿跟戏子混!”
秋月的脸瞬间就白了,手里的小本子“啪”地掉在地上,纸页散了开来。春杏赶紧想把她往帘后藏,可己经来不及了——后台的木门被“哐当”一声踹开,李老根闯了进来。他穿着件灰布褂子,腰带勒得紧紧的,肚子鼓着,脸涨得通红,像憋了一肚子火的炸药桶,一进门就瞪着秋月,眼睛里像要冒火。
“你个丫头片子!俺跟你说过多少次,戏子不是正经人!你偏不听,还敢偷偷跑到镇上,跟戏子学唱戏!”李老根一把拽过秋月的胳膊,力气大得让秋月疼得“嘶”了一声,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俺这张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要是学了唱戏,以后谁还敢娶你?俺在村里还怎么当支书?”
“爹!唱戏不是丢人的事!春杏姐唱得可好了,乡亲们都爱听!”秋月挣扎着,眼泪掉在李老根的手背上,“俺喜欢唱戏,俺想唱穆桂英,俺不想学纳鞋底!”
“好啊!你还敢跟俺顶嘴!”李老根更火了,眼睛扫到地上的小本子,弯腰捡起来,翻开一看,里面的台步轨迹和戏词让他怒火中烧。他手指攥着纸边,狠狠一扯,小本子“哗啦”一声被撕成了两半,纸页散落在青石板上,那朵干野菊花也掉了出来,被他一脚踩在脚下,花瓣瞬间碎成了渣。
“俺让你学!让你学!”李老根还不解气,作者“十羚庭”推荐阅读《河北梆子》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抬脚就踹向旁边的戏箱——那是老梆子年轻时用的戏箱,红漆虽然掉了些,却还结实,里面装着他唱老生时穿的绣花戏服。这一脚踹得又狠又重,戏箱“咚”地晃了一下,箱角当场裂了道缝,里面的戏服露了出来,沾了地上的灰尘,绣花也被蹭掉了几针。
“老梆子!你给俺出来!”李老根指着后台的内间,吼声震得布帘都在抖,“你敢教俺闺女唱戏,俺看你是不想在漕河营待了!今天俺把话撂在这儿,你要是再敢教,俺就拆了你的戏台,把你的戏箱都扔到河里去!让你再也唱不成戏!”
老梆子正在内间给板胡上松香,听见这话,慢慢放下手里的松香块,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蓝布褂子,慢慢穿上。他扣扣子的动作很稳,一颗一颗扣到领口,才一步步走到李老根面前。
老梆子比李老根矮大半个头,背也有点驼,可站在那里,腰杆却挺得笔首,像戏台前扎了几十年的木柱。他看着李老根,眼神里没什么怒火,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硬气,声音掷地有声:“李老根,你是漕河营的村支书,得懂‘戏比天大’这西个字。俺教秋月唱戏,是教她学老祖宗传下来的梆子戏,不是教她丢人现眼。这梆子戏在漕河营唱了六十年,俺爹唱,俺唱,现在春杏唱,村里的老人谁没听过?凭啥到秋月这儿,就成了丢人的事?”
李老根被噎了一下,脸更红了,手指着老梆子的鼻子,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你少跟俺扯这些没用的!戏子就是戏子,从古到今都没地位!俺闺女要是学了唱戏,以后嫁不出去,谁负责?俺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脸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老梆子往前走了一步,离李老根更近了些,呼吸都喷在他脸上,“秋月喜欢唱戏,学得又认真,身段、眼神都是好苗子,比村里好多小子都强。你凭啥拦着她?就因为你那点老观念?俺告诉你,当年公社批地让俺们搭戏台,是因为觉得梆子戏是好东西,是文化,该传下去。你要是敢拆戏台,俺明天就去公社找文书,让他评评理——你是村支书,也没权利拆公社批的地,更没权利断了老祖宗的根!”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李老根的头上。他心里咯噔一下——去年邻村的张支书,因为私占公社批给小学的菜地,被公社撤了职,还在大会上做了检讨,他可不想落得那样的下场。可他还是不服气,梗着脖子,声音却弱了些:“俺……俺是秋月的爹,俺有权管她!她是俺闺女,俺不让她学,她就不能学!”
这时候,后台外面己经围了不少村民。上午来看戏的村民没走,有的在广场上吃干粮,有的在戏台边聊天,听见后台里的吼声,都凑过来看热闹。有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是看着老梆子长大的,知道他的脾气,也爱听他唱的梆子戏,纷纷开口帮老梆子说话。
“李支书,你这就不对了!梆子戏是好东西啊,俺小时候就听老梆子他爹唱,现在还想听呢!”
“就是啊,秋月这丫头懂事,学戏又认真,你别拦着孩子!孩子喜欢,比啥都强!”
“李老根,你别太倔了!当年你娘还跟着老梆子他娘学过两句戏呢,咋没见你说丢人?”
“俺看啊,是你自己觉得唱戏没面子,才不让秋月学!”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李老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像被涂了胭脂又蹭了灰。他看着围过来的村民,有的指着他,有的摇头叹气,又看了看一脸硬气的老梆子,还有哭着挣开他手的秋月,手指攥得紧紧的,指甲都快嵌进肉里。最后他狠狠跺了跺脚,青石板都被震得响:“好!老梆子,你有种!这事没完!秋月,你跟俺回家,今天要是敢再犟一句,俺打断你的腿!”
说完,李老根拽着秋月的胳膊就往外走。秋月被拽得踉跄了一下,却还是回头看了春杏一眼,眼睛里满是委屈和不舍。她趁李老根没注意,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个折叠的纸条,塞进春杏手里,然后被李老根拽着,跌跌撞撞地消失在人群里。
春杏展开纸条,上面是秋月用铅笔写的字,字迹歪歪扭扭,却写得很用力,纸边都被笔尖划破了:“春杏姐,俺还来学,你等着俺。俺会想办法出来的,俺不想放弃梆子戏。”纸条的右下角,还画了个小小的戏台,台上站着个小人,穿着红戏服,像极了唱《穆桂英》的样子。
狗剩儿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被撕烂的小本子碎片捡起来。碎片散了一地,有的沾了灰,有的被踩得发皱,他用粗布擦干净每一片,然后放在青石板上,一片一片地拼着。他的手指很粗,捏着细小的纸碎片时,总怕把纸弄破,额角都冒了汗,却没停下——他想把本子拼好,等秋月下次来,还给她,让她能接着记台步和戏词。
老梆子看着狗剩儿手里的碎片,又看了看春杏手里的纸条,轻轻叹了口气。他走到春杏身边,手指摸了摸戏箱上的裂缝,声音放软了些:“秋月是个好苗子,眼神亮,肯下苦功,比当年的春生强多了。你好好教她,别让她跟春生似的,觉得唱戏穷,没奔头,半路就走了,再也没回来。”
“春生?”春杏愣了愣,手里的纸条差点掉在地上。她只在小时候,听爹跟王大爷聊天时提过这个名字,却从来不知道春生是谁,“爹,春生是谁啊?他是以前戏班里的人吗?他为啥觉得唱戏穷,走了就不回来?”
老梆子没回答,只是拿起地上的板胡,用粗布擦了擦弦上的灰。他的手指在弦上顿了顿,眼神飘向后台外的戏台,像是想起了几十年前的事——那时候他还年轻,戏班里有个叫春生的小伙子,是他的徒弟,唱老生唱得最好,《定军山》里的黄忠被他演活了,台下的乡亲们都爱听。可后来春生觉得唱戏挣得少,不如去镇上的工厂当工人,就偷偷走了,只留下一张纸条,说“师父,唱戏养不活自己,俺去工厂了”。
阳光从后台的窗户照进来,落在老梆子的脸上,映出他眼角的皱纹,也映出一丝说不清的复杂——有遗憾,有惋惜,还有点藏在心底的失望。他擦了半天板胡,才低声说:“春生是俺以前的徒弟,当年戏班里最有天赋的,可惜……可惜他没熬住穷,走了。”
狗剩儿拼碎片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老梆子,又赶紧低下头,继续拼。他去年冬天帮王大爷劈柴火时,听见王大爷跟老梆子聊天,说春生走的时候,老梆子在戏台旁坐了一夜,板胡拉得断断续续,满是伤心。王大爷还说,春生走后没几年,就听说他在工厂里受了伤,再也不能唱戏了,老梆子知道后,偷偷去镇上看过他一次,回来后就病了好几天。
春生到底是谁?他当年在戏班里有多厉害?他真的只是因为穷才走的吗?他现在在哪儿?
这些疑问像小石子一样,落在春杏的心里,也落在了狗剩儿的心里,还落在了围观村民的耳朵里。刚才还吵吵闹闹的后台,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老梆子擦板胡的“沙沙”声,还有远处戏台前传来的几声孩子的笑闹声,显得格外清晰。
狗剩儿终于把大部分碎片拼好了,只剩下两三块小碎片找不到。他把拼好的本子放在木桌上,用镇纸压着,怕被风吹散。他看着本子上歪歪扭扭的台步轨迹,还有被撕坏的戏词,心里默默想:秋月肯定会再来的,她那么喜欢梆子戏,不会轻易放弃的。
老梆子擦完板胡,抬头看了看天,日头己经偏西了,阳光没那么刺眼了。他对春杏说:“该开下午的戏了,别让台下的乡亲们等急了。你去化妆,俺去跟敲梆子的老张说一声,让他先敲两段,热热身。”
春杏点点头,把秋月的纸条叠好,放进贴身的衣兜里,然后拿起“天女散花”戏服,走进了化妆间。镜子里的她,眼眶还有点红,是刚才为秋月担心的,可眼神却亮了起来——她要好好唱戏,也要好好教秋月,不能让爹失望,也不能让秋月的喜欢白费。她还要弄清楚,春生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走了就不回来,爹心里到底还藏着多少关于戏班的故事。
后台的布帘被风吹得飘了起来,露出外面黑压压的观众。板胡的声音响了起来,清亮又有力,穿过后台,传到了戏台前,也传到了镇上的每条小巷。敲梆子的老张敲起了梆子,“咚咚锵,咚咚锵”的声音,像在为梆子戏加油,也像在召唤着那些喜欢它的人。
而在漕河营村支书的家里,李秋月被锁在了西厢房里。她趴在窗台上,听着远处传来的板胡声和梆子声,眼泪又掉了下来,滴在窗台上的粗纸上。她从枕头下摸出藏好的铅笔,在粗纸上画着台步轨迹,一笔一笔,画得很认真,心里默念:“春杏姐,俺肯定会再去学的,俺一定要唱《穆桂英挂帅》,一定要让爹知道,唱戏不是丢人的事。”
窗外的夕阳慢慢落了下去,把漕河营的屋顶染成了暖红色。戏台前的掌声还在响,梆子戏的调子飘在风里,像一条看不见的线,把春杏、秋月、老梆子、狗剩儿,还有所有喜欢梆子戏的人,都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而关于春生的秘密,关于秋月下次怎么偷偷跑出来学戏,关于李老根会不会真的去公社告状,关于老梆子当年和春生的故事,都像未完的戏词,等着在下一章,慢慢唱给大家听。
(http://www.220book.com/book/84AM/)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