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河营的庙会散场时,日头己经斜到城隍庙的飞檐后头。满地都是彩色的糖纸——橘子味的、草莓味的,被风吹得贴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把碎宝石;啃剩的玉米芯戳在砖缝里,还沾着点黄油;没吃完的糖葫芦签子斜插在土堆里,糖衣化了,黏住几粒尘土。空气里还飘着糖炒栗子的焦香,混着漕河的水汽,暖乎乎的,却掩不住戏班收拾东西时的忙乱。
老梆子蹲在戏台边的老槐树下,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红纸。纸边被磨得毛糙,右上角还沾了点香灰——是徐水李家庄的李老栓托人带来的,捎信的是个瘸腿先生,昨天赶庙会时找到老梆子,说“俺们庄主儿子娶媳妇,请张家班唱三天戏,工钱五十块,管三餐白面馒头,要是唱得好,还能多给五块喜钱”。红纸上的字是瘸腿先生写的,毛笔字歪歪扭扭,却透着股实在劲儿,“管饭”两个字还特意描了两遍。
“五十块!”二柱子扛着面铜钹跑过来,铜钹上的红绸子还飘着,他凑过来看红纸,眼睛亮得像刚擦过的铜钹,“师父,有这五十块,俺们能买新的板胡弦了!您那弦都断了两根,上次唱《定军山》,您是用麻线凑的,拉到高音时都跑调了。”
老梆子把红纸叠了三叠,塞进贴身处的衣兜——那里还装着昨天庙会挣的零钱,硬邦邦的硌着腰。他拍了拍二柱子的肩膀,指了指戏台边堆着的戏箱:“别光顾着高兴,赶紧收拾。把铜钹、鼓都塞进大箱里,春杏的‘天女散花’戏服单独装小箱,用蓝布裹好,别蹭了灰。明天天不亮就出发,徐水离这儿西十里地,拉板车得走两天,误了人家后天的喜事,咱张家班的名声就毁了。”
戏班的人都动了起来。狗剩儿蹲在地上,手里攥着根粗麻绳,正往最大的戏箱上绕。这箱子装着老梆子的老生靠,还有春生的武生靴,沉得很。他把绳子勒紧,手背上的青筋冒出来,指关节泛白——昨天收拾庙会戏台时,他的手被钉子划了道小口子,现在还贴着块胶布,一用力就有点疼。可他没停,绳子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打了个结实的死结,拍了拍箱子:“这样路上就颠不坏了。”
春杏蹲在旁边,手里拿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正擦着她的新戏鞋。鞋是狗剩儿买的,红布面,千层底,鞋跟包着黑布,才穿了两天,鞋尖就沾了庙会的泥。她擦得格外认真,布角蹭过鞋尖,一点一点把泥擦掉,像在呵护什么宝贝。擦完了,她把鞋放进个小布包里,又从竹篮里拿出块烤得金黄的贴饼子——是早上用玉米面和芝麻烤的,还热乎着,用油纸包着,是给狗剩儿留的。
只有春生磨磨蹭蹭的。他手里拿着根木楔子,本该钉进戏箱的缝隙里固定,可他戳了半天,木楔子也没进去,反而一脚踢在箱子上,“哐当”一声,木楔子掉在地上,滚到二柱子脚边。
二柱子刚把鼓放进大箱,听见动静,弯腰捡木楔子,皱着眉看春生:“春生,你干啥呢?发什么脾气?赶紧把楔子钉好,一会儿天黑了,路上不好走。”
春生弯腰捡木楔子,手指捏着楔子尖,嘴里却嘟囔着:“钉啥钉啊,拉板车去徐水得走两天,肩膀都得勒红,脚也得磨起泡,累死了。不如在家歇着,反正庙会刚挣了点钱,够吃几天贴饼子了。”他抬头看了眼远处,村里的狗蛋正背着个新布包往村口走,听说要去北京打工,布包里装着新皮鞋,“你看狗蛋,去北京打工,不用拉板车,还能穿新鞋,多好。”
“你这孩子咋说话呢?”二柱子把木楔子递给他,声音压低了些,往老梆子那边瞥了眼,“咱戏班就靠接活吃饭,这五十块能顶半个月的嚼谷,你娘要是知道你想偷懒,不得从坟里爬出来骂你?上次你发烧,师父半夜背着你去镇上看郎中,春杏给你煮了三天姜汤,狗剩儿帮你顶了三天的活,你都忘了?”
春生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他捏着木楔子,指节泛白——他没忘,可他就是觉得委屈。去年冬天,他看见狗蛋从北京回来,穿着亮闪闪的皮鞋,给爹娘买了新棉袄,还掏出一沓崭新的钱,村里的人都围着看,说“狗蛋有出息”。他也想有出息,不想天天拉板车、唱戏,挣那点零碎钱。
春杏蹲在旁边擦戏鞋,正好听见这话。她手里的布顿了顿,眼前突然闪过去年的画面——
那天也是傍晚,漕河的水结了薄冰,屋里的油灯忽明忽暗。春生的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收拾声,她扒着门缝看,看见春生正往个旧布包里塞东西:里面有件新买的蓝布衬衫,是他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领口还绣着朵小兰花;还有娘留下的银镯子,用红布包着,是娘当年的陪嫁,春生说要带去北京当盘缠。
突然,老梆子举着鸡毛掸子冲了进来。那掸子是娘生前做的,掸子杆是枣木的,磨得发亮,掸子毛都有点秃了。“你敢走!”老梆子的声音都在抖,眼睛红着,掸子杆“啪”地打在布包上,里面的蓝布衬衫掉了出来,银镯子滚在地上,发出“叮当”的响,“你走了就别认俺这个爹!戏班虽然穷,可饿不着你,你去北京,万一被骗了咋办?万一被人欺负了,谁帮你?”
春生梗着脖子,眼泪却掉了下来。他抓起布包往地上一扔,布包摔开,蓝布衬衫沾了灰,银镯子滚到墙角。“俺就是不想唱戏!”他吼了句,蹲在地上哭了,“俺想穿新鞋,想给你买新板胡弦,想让人家说俺有出息!”
老梆子看着他哭,手里的鸡毛掸子垂了下来。他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银镯子,用袖子擦干净,放在春生手里:“俺知道你想有出息,可唱戏也能有出息。你娘当年就说,你嗓子亮,是唱老生的料,等你唱好了,全徐水的人都知道你春生的名字,那才叫有出息。”
想到这儿,春杏站起来,把油纸包着的贴饼子拿出来,走到春生身边,递过去:“哥,去徐水能吃白面馒头,比贴饼子香。李家庄办喜事,说不定还能吃红烧肉呢——就是去年庙会你想吃没舍得买的那种,肥而不腻,可香了。”
春生看了眼贴饼子。金黄的外皮上沾着芝麻,油纸上还渗着点油星,闻着就香。他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刚才收拾戏箱,光顾着抱怨,还没顾上吃晚饭。可他还是别过脸,嘴硬道:“谁稀罕白面馒头,俺就是不想走那么远的路。”
“俺跟你一起拉板车。”
一个憨厚的声音传过来。狗剩儿捆完戏箱,拍了拍手上的灰,走了过来。他手里还攥着半截麻绳,手背上的胶布有点卷边,露出里面的小伤口。他看着春生,眼神很认真,甚至有点紧张,说话时还挠了挠头——他怕春生不答应,又怕自己说不好。
“春生,俺力气大,”狗剩儿把麻绳往身后藏了藏,声音放得很柔,“路上俺多使点劲,你要是累了,俺替你拉。俺还攒了五块钱,是上次卖废品换的——易拉罐是在河边捡的,被碎玻璃划了手,不过没事,贴块胶布就好了。到了徐水,俺请你吃冰棍,就是镇上供销社卖的那种奶油味的,上次俺看见你盯着冰棍摊看了半天,肯定想吃。”
春生愣住了。他看着狗剩儿,狗剩儿的衣服洗得发白,袖口还缝着补丁——那补丁是春杏帮他补的,针脚有点歪,可很结实;他的鞋子是旧的,鞋底都快磨平了,可他从没抱怨过;他手里的五块钱,是一分一分攒的,却愿意用来请自己吃冰棍。
他突然想起上个月的事。那天他拉板车时,绳子断了,戏箱差点掉在地上,是狗剩儿冲过来扶住,自己却被箱子砸了脚,肿了好几天,走路一瘸一拐的,却没说一句疼。还有上次庙会,他忘带干粮,是狗剩儿把自己的贴饼子分了一半给他,说“俺不饿”,其实狗剩儿那天只吃了半个饼子。
春生的喉咙有点发紧。他接过春杏手里的贴饼子,咬了一大口,芝麻的香和玉米面的甜在嘴里散开,暖乎乎的。“行,”他含糊地说,声音有点哑,“俺去。不过路上你得替俺多拉会儿板车,俺……俺腿有点疼。”
狗剩儿一下子笑了,露出两颗白牙,眼睛亮得像漕河的星星:“没问题!俺一个人能拉俩板车!俺还能帮你背行李,你的行李轻,俺背得动!”
春杏也笑了。她知道,哥哥其实就是嘴硬,心里还是顾着戏班的。她把剩下的贴饼子递给狗剩儿:“你也吃,路上得有力气拉板车。”
狗剩儿接过贴饼子,咬了一小口,慢慢嚼着,觉得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贴饼子。
第二天清晨,漕河还没亮透。天是蒙蒙的灰蓝色,雾像薄纱一样飘在河面上,把远处的芦苇荡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点模糊的影子。河面上有几只野鸭,“嘎嘎”叫着,划开水面,留下一道道波纹。远处的村里传来几声鸡叫,“喔喔”的,撕破了清晨的宁静。
老梆子背着板胡,走在最前面。板胡的带子是蓝布的,边缘缝了块补丁——那是春杏去年给他补的,当时带子磨破了,春杏怕他勒肩膀,就找了块新布补上,还绣了朵小小的杏花。板胡被他抱在怀里,怕雾打湿了弦,走得很稳,脚步踩在露水打湿的土路上,“沙沙”响。
春杏抱着个蓝布包袱,里面是她的“天女散花”戏服。她把包袱抱在胸前,像抱着个婴儿,怕路上的风吹脏了绸缎。包袱里还放了块香皂——是上次镇上供销社买的,桂花味的,她想路上要是戏服沾了灰,就用香皂轻轻擦一擦。她走得很小心,眼睛盯着脚下的路,生怕踩进泥坑,把包袱弄脏。
狗剩儿和春生拉着板车。板车上堆着三大箱戏服、一面铜钹、一面鼓,还有个装干粮的大布包。绳子是狗剩儿自己编的,用的是结实的麻绳,怕勒肩膀,里面还垫了块旧棉花——是从他的旧棉袄里拆出来的,软乎乎的。狗剩儿把绳子往自己这边挪了挪,让春生少承担点重量,“俺力气大,你不用使劲,跟着走就行。”
春生没说话,只是把绳子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他看着狗剩儿手背上的伤口,又看了看他垫了棉花的绳子,心里有点不好意思——刚才还说要偷懒,现在却觉得有点愧疚。
二柱子背着干粮袋,跟在板车后面。袋子沉甸甸的,里面装着二十多个贴饼子、一坛子腌萝卜干,还有春杏偷偷放的几个煮鸡蛋——是她昨天晚上煮的,用盐水泡过,不容易坏,想给大家路上补充体力。他边走边哼着《小放牛》的调子,声音有点哑,却很有劲儿,“赵州桥来什么人修?玉石栏杆什么人留?”漕河的水“哗啦啦”地流着,跟他的调子合在一起,像在给他们伴奏。
“师父,咱走快点,”二柱子追上老梆子,笑着说,“中午就能到王家屯,听说那儿有个面馆,能吃热乎的面条,还能加卤蛋。俺上次跟俺娘去,吃了一大碗,撑得走不动道。”
老梆子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几个人——春杏抱着包袱,走得稳稳的,时不时抬头往远处看,像是在找王家屯的影子;狗剩儿和春生拉着板车,虽然累,却没停下,狗剩儿还在跟春生说笑话,逗得春生笑了;二柱子背着干粮袋,还在哼歌,脚步轻快。他的心里暖了暖,觉得这戏班虽然穷,却像一家人一样,热热闹闹的,有奔头。
走了两个时辰,天渐渐亮了。雾散了,太阳从东边的山头上爬出来,金色的光洒在漕河上,水面闪着亮晶晶的光,像撒了把金子。路边的野草上还挂着露珠,沾在裤脚上,凉丝丝的。春生的额角冒了汗,他掏出腰间的毛巾擦了擦——毛巾是娘留下的,蓝布的,边缘有点破,他擦得很轻,怕擦坏了。
刚想说话,就看见前面的岔路口坐着个人。
那是个老头,戴着顶破草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草帽上有个破洞,露出几根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飘着。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棉袄的扣子是布做的,有一颗掉了,用红绳子系着,袖口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的棉絮,棉絮都发黄了。
他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石头上还沾着露水,把他的棉袄下摆浸湿了。他面前放着个破碗,碗是豁口的,里面有几枚硬币:一枚一角的,两枚五分的,还有三枚一分的,加起来也没多少钱。老头的眼睛闭着,眼皮耷拉着,手里拿着根拐杖,拐杖是枣木的,上面刻着些模糊的花纹。他的手指在拐杖上轻轻敲着,嘴里还哼着梆子戏——是《三娘教子》的调儿,“王春娥坐草堂珠泪滚滚,思前情想后景好不伤情”,调子有点哑,像被砂纸磨过,却唱得很准,连板眼都没差,尤其是那个转音,跟老梆子的爹以前唱的一模一样。
老梆子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他盯着老头,眉头皱了皱,心里涌起一股熟悉感——这调子,这拐杖上的花纹,好像在哪里见过,可又想不起来。他往前走了两步,板胡的带子晃了晃,发出“沙沙”的响。
二柱子也停了下来,挠了挠头:“师父,是个要饭的老头,咱快走吧,中午还想赶去王家屯吃面条呢。要是晚了,面馆的卤蛋就卖完了。”
老梆子没动。他从怀里掏出两块钱——是昨天庙会挣的,一张一元的,两张五角的,还带着体温。他走到老头面前,轻轻把钱放在破碗里。硬币落在碗里,发出“叮当”的响声,在清晨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老头的哼戏声停了。他慢慢抬起头,破草帽的帽檐动了动,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眼球是白色的,一点黑眼珠都没有,显然是瞎了。可他的耳朵却很灵,听见硬币的声音,就知道有人来了。他笑了笑,嘴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晒干的橘子皮:“是张家班的人吧?俺听这板胡的带子晃荡声,还有板车的轱辘声,就像。”
老梆子愣住了。他看着老头,心里的熟悉感更浓了。“老人家,您……您认识俺们张家班?”
老头点了点头,手里的拐杖在地上轻轻敲了敲,敲出的节奏正好是《三娘教子》的板眼:“认识,咋能不认识。三十年前,俺还跟你爹一起唱过戏呢。他唱老生,俺唱丑角,在徐水的戏台上演过《打渔杀家》。你爹的板胡拉得好,是漕河营最好的板胡手,拉《夜深沉》的时候,台下的人都听哭了。”
这话一出,春杏、春生、狗剩儿和二柱子都愣住了。老梆子的爹?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他们只听老梆子偶尔提过,说爷爷以前也是唱梆子戏的,唱老生,嗓子亮,可惜走得早,没留下多少念想。可从没听说过爷爷还有个唱丑角的搭档。
春杏抱着包袱,往前凑了凑,小声问:“老爷爷,您跟俺爷爷一起唱过戏?俺爷爷他……他唱得好吗?”
老头笑了笑,眼睛虽然看不见,却像是能看见春杏的样子:“好,咋不好。你爷爷唱《定军山》里的黄忠,‘这一封书信来得巧,天助黄忠成功劳’,那嗓子,亮得能穿透戏台板,台下的人都拍着手喊‘再来一段’。你跟你爷爷长得像,尤其是眼睛,亮得很。”
春生也走了过来,他看着老头的拐杖,突然指着拐杖上的花纹:“您这拐杖上的花纹,是戏脸谱吧?”
老头点了点头,用手摸了摸拐杖上的花纹:“是,这是丑角的脸谱。当年你爷爷给俺刻的,说俺唱丑角唱得好,得有个念想。后来你爷爷走了,俺就带着这拐杖,西处流浪,没想到今天能遇见他的儿子。”
说着,老头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木哨子,递向老梆子的方向。木哨子是黑木头做的,只有手指那么长,上面刻着个小小的“张”字,还有个丑角脸谱,摸起来很光滑,显然是用了很多年。“这个你拿着,”老头的声音有点哑,“是你爹当年给俺的,说吹这个哨子,就能找到他。后来你爹走了,俺就瞎了眼,西处流浪,没想到今天能遇见他的儿子。”
老梆子接过木哨子,手指捏着哨子,感觉有点烫。他想起小时候,爹的抽屉里也有个类似的哨子,不过后来搬家时丢了。他把哨子放在耳边,轻轻吹了一下——哨子发出“嘀嘀”的声,很清亮,像漕河的鸟叫。
“老人家,您……您叫啥名字?”老梆子的声音有点抖,“您跟俺爷爷,后来为啥不一起唱戏了?”
老头叹了口气,用手摸了摸破碗里的硬币:“俺叫刘丑子,当年跟你爷爷一起在徐水的戏班唱戏。后来你爷爷娶了你奶奶,就回了漕河营,俺还在徐水唱了几年。再后来,戏班散了,俺就瞎了眼,只能西处要饭。”他顿了顿,又说,“你们是要去徐水李家庄吧?李老栓是个好人,你们去了,他会好好待你们的。不过徐水有个姓周的,以前也是戏班的,跟你爷爷有点过节,你们要是遇见他,可得小心点。”
姓周的?老梆子心里咯噔一下,他从没听爹提过有个姓周的仇人。可他看着刘丑子,觉得他不像在说谎。
“俺该走了,”刘丑子拿起破碗和拐杖,慢慢站起来,摸索着往岔路的另一边走,“你们还要去李家庄,别耽误了正事。以后要是在徐水遇见难处,就吹这个哨子,俺能帮你们。”
说完,刘丑子拄着拐杖,慢慢往前走。他走得很慢,却很稳,嘴里又哼起了《三娘教子》的调子,“王春娥坐草堂珠泪滚滚”,调子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路边的树林里。
老梆子握着木哨子,站在原地,半天没动。春杏走过来,小声问:“爹,这刘爷爷是谁啊?他真的跟爷爷一起唱过戏吗?那个姓周的,又是谁?”
老梆子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可他看着手里的木哨子,心里突然觉得,这次去徐水,恐怕不只是唱三天戏那么简单。刘丑子的出现,像是一个引子,要揭开什么尘封多年的秘密——关于爹,关于张家班,还有那个姓周的仇人。
狗剩儿拉了拉春生的袖子,小声说:“春生,你说刘爷爷会不会认识俺娘啊?俺娘以前也唱过梆子戏。”
春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定认识,到了徐水,咱再问问。”他看着刘丑子走的方向,心里突然想起小时候,娘好像跟他说过,有个姓刘的叔叔,是唱丑角的,以前常来家里吃饭。
二柱子挠了挠头,说:“师父,不管这刘爷爷是谁,咱先去李家庄吧,别误了人家的喜事。要是晚了,五十块工钱就没了,新的板胡弦也买不成了。”
老梆子点了点头,把木哨子放进怀里,紧紧攥着。他摸了摸哨子,感觉哨子里面好像有东西,硬邦邦的。他想拆开看看,可又怕弄坏了,只能先揣着。“走,”他说,“去徐水。”
板车的轱辘又开始转动,“吱呀吱呀”地响着,顺着岔路往徐水的方向走。漕河的水还在“哗啦啦”地流,太阳越升越高,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春杏抱着包袱,回头看了看岔路的另一边,心里满是疑问:刘爷爷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跟爷爷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个姓周的仇人,会找他们的麻烦吗?
狗剩儿拉着板车,心里也在想:刘爷爷会不会认识娘?要是认识,他就能问问娘以前的事了。他摸了摸怀里的照片,照片上的娘穿着戏服,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跟春杏的眼睛有点像。
春生拉着绳子,肩膀虽然有点疼,却没再抱怨。他看着前面老梆子的背影,突然觉得,唱戏也许真的能有出息——就像爷爷那样,让徐水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板车的轱辘声、漕河的水流声、二柱子的哼歌声,混在一起,在清晨的空气里飘着。他们不知道,这趟徐水之行,不仅会让他们唱成戏,还会揭开关于爷爷、关于张家班的老故事,甚至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危险。而那个藏在木哨子里的秘密,那个姓周的仇人,还有刘丑子的真实身份,都像未完的戏词,等着在下一章,慢慢唱给大家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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