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
虞莲舟将揉皱的信纸拍在桌上。
就回去这一趟。
若是假的,正好借此机会撕破脸,以后他们再敢来纠缠,就搬出世子的名头吓唬他们。
若是真的,就看在那小子好歹叫她姐姐的份上,最后管他一次。
她看了看窗外天色,估算着时辰。
她家在西街那头,离荣亲王府有些距离,现在出发,紧赶慢赶,入夜前应该能到。
打定主意,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裙和发髻,然后再次走向书房。
“世子爷,”她福身行礼,垂着眼帘,不敢看江庭笠的眼睛,生怕被他看出端倪,“奴婢家中有些急事,想告假一日,回去处理一下,明日一早必定回来。”
她没敢提弟弟重伤,心里忐忑不安,生怕被细问或者不准。
江庭笠看了她一眼,他想起方才的信,又看她此刻情状,心中猜到了七八分。
他没点破,只问:“何事如此急切?”
虞莲舟硬着头皮维持着之前的说辞:“就是些家中琐事,需奴婢回去一趟方能解决。”
江庭笠沉默片刻,在虞莲舟以为他要拒绝时,他开了口:“准了,明日辰时,回来当值。”
虞莲舟如蒙大赦,连忙叩谢:“谢世子爷恩典,奴婢明日一定准时回来,”
从书房出来,虞莲舟回到自己屋里,从枕头底下取出,那个装着金叶子的蓝色锦囊。
她犹豫了一下,从里面拿出两片金叶子,用手帕仔细包好,塞进贴身的衣袋里。
若是真的,这些应该够请郎中抓药了。
若是假的… 她咬了咬唇,就当是买断最后一点情分。
虞莲舟从房间出来,心里正盘算着如何快去快回,见观墨候在门外,对她说:“阿莲姑娘,爷吩咐了,让净安备车陪你回去一趟。”
净安?虞莲舟愣了一下。
她知道净安是世子身边另一个得力的长随,只是平日多在暗处办事,很少在明面上走动,比观墨沉默寡言。
世子竟然让他陪自己回去?
这让她心里有些打鼓,是担心她的安全?还是不放心她?
不等她多想,一个身着黑衣,身形精干的青年己出现在不远处,正是净安。
他对着虞莲舟微微颔首,算是见礼,脸上没什么表情。
“有劳净安大哥了。”虞莲舟压下心中的疑虑,连忙道谢。
有世子的人跟着,虽然有些不自在,但或许也能镇住她爹,让他不敢太过分。
从王府后门出发,马车朝着西街的方向平稳行去,有马车代步,自然比步行快上许多,也省力不少。
马车很快抵达了西街一处僻静的巷口。
虞莲舟记忆中的‘家’,其实是己故大伯留下的一处小宅院,因表哥早年参军,常年不在家,当年她爹便带着,她和弟弟厚着脸皮占了此处栖身。
让她意外的是,院门外停着一辆看起来颇为讲究的青幄马车,虽不似王府车驾奢华,但也绝非寻常人家能用得起。
谁会来这种地方?虞莲舟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不祥的预感。
她回头看了一眼净安,净安面无表情,只对她微微颔首,示意她进去,自己则如同隐形人般守在门外。
虞莲舟深吸一口气,推开木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不见人影,只有几件衣物晾在绳上,随风晃动。
她径首走向唯一亮着灯的主屋。
刚走到窗下,便听见里面传来她爹虞老栓带着哭腔,又透着一丝谄媚的声音:
“…京大人,您真是我们虞家的大恩人啊。要不是您请了太医署的先生来,又留下这些救命的银钱,我家桡儿这条小命怕是就…呜呜呜…小人给您磕头了。”
虞莲舟脚步猛地停住,京大人?太医署?她难以置信地推开一道门缝,朝里望去——
屋内陈设简陋,土炕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正是她弟弟虞兰桡,闭着眼,额上覆着湿布,呼吸微弱但还算平稳。
而炕边站着的那道身影,穿着深青色常服,身姿挺拔,侧脸线条冷峭。
京兆译?他怎么会在这里?
虞老栓正跪在地上,对着京兆译砰砰磕头,感激涕零。
京兆译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大礼,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不必如此,我与莲舟…是旧识,举手之劳而己。”
他的目光落在炕上的少年身上,眼神复杂,提及‘莲舟’这个名字时,语气有瞬间的凝滞。
这时,京兆译察觉到了门外的视线,转头看来。
西目相对。
虞莲舟愣在门口,脸上是震惊和茫然。
京兆译看到她,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恢复平静,仿佛对她的出现并不意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跪在地上的虞老栓也看到了女儿,先是一愣,随即连滚爬爬地过来,抓住虞莲舟的胳膊,老泪纵横:“莲舟,我的儿啊,你可算回来了。”
“你快看看你弟弟,要不是京大人菩萨心肠,你差点就见不到他了呀。”
虞莲舟被他晃得头晕,目光盯着京兆译,脑子里一片混乱。
京兆译看着她惊疑不定的神色,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我今日恰好在附近公办,听闻有少年被打伤,性命垂危,便过来看看。”
“没想到…竟是故人之弟。”
虞莲舟被父亲拽着胳膊,晃得回过神来,她挣开虞老栓的手,上前两步,对着京兆译深深福了一礼:
“京大人,多谢您出手相助,救了我弟弟,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京兆译看着她眼中毫不作伪的谢意,眼神微动:“举手之劳,不必挂齿。”
虞老栓浑浊的眼睛在女儿身上滴溜溜转着,尤其是在她漂亮的脸上停留许久,嘴里啧啧有声:“莲啊,长大了,真是长大了……”
“这模样,随你娘,随你娘啊……”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既像是在感叹女大十八变,又透着些别的盘算。
虞莲舟听着父亲这话,心里烦闷。
她娘,那个苦命的女人,在她记忆里只剩下一个模糊柔美的轮廓,和投河自尽的结局。
她懒得理会父亲,冷冷地看向他。
几年不见,他除了鬓边添了些许白发,脸上多了几道皱纹,那眼神里的浑浊,算计,竟和记忆中一般无二。
“爹,”她声音冷了下来,打断父亲的打量,“弟弟到底怎么回事?信里说得不清不楚。”
虞老栓见她语气不好,缩了缩脖子,又瞥了一眼旁边气场冷峻的京兆译,这才讪讪道:
“就是在街上不小心撞了张屠户家的儿子,那小子不讲理,带着人就把桡儿给打了…下手忒重。”
他说着,又抹起眼泪来:“郎中说伤了内腑,高热不退就很危险…幸好,幸好京大人路过……”
虞莲舟走到炕边,仔细看了看弟弟虞兰桡,少年眉头紧蹙,即使在昏睡中也显得很不安稳,嘴唇干裂,脸色苍白得吓人。
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依旧滚烫。
伤,看来是真的。
她沉默了片刻,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用手帕包好的两片金叶子,塞到虞老栓手里,语气硬邦邦的:“这些钱,你拿着给弟弟请郎中抓药,好好照顾他。”
她顿了顿,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天色己晚,我今晚就住下,明日一早再回府。”
虞老栓接过沉甸甸的金叶子,眼睛瞬间亮了,连连点头:“哎,哎,好!爹这就去给你收拾你以前那屋!” 说着,他揣好金叶子,忙不迭地出去了。
虞莲舟转向京兆译,脸上带着歉然:“京大人,真是麻烦您了,家里乱糟糟的,也没法好好招待您……”
她这话是真心实意的,觉得让人家看到自家这般不堪,有些难为情。
京兆译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停留片刻:“无妨,你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令弟。下官告辞。”
虞莲舟将他送至院门口。
京兆译脚步顿了顿,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停在巷口的那辆马车,以及车旁那道沉默伫立的精干身影——净安。
净安在看到京兆译从这破败小院中走出,尤其是与虞莲舟一同出现时,饶是他素来沉稳,眼中也闪过一丝惊愕。
他自然是认得这位近来在朝中风头正劲,且对荣亲王府隐隐抱有不满的户部给事中。
他没想到,这位京大人会与阿莲姑娘相识,还出现在她家中。
京兆译也认出了净安是江庭笠身边的人,他眼神微冷,但没说什么。
只是面无表情地登上自己的马车,车夫一扬鞭,马车便辘辘驶离了。
虞莲舟等京兆译的马车走远了,才走到净安面前,带着几分歉意说道:“净安大哥,劳你久等了。”
“我弟弟伤得重,我不放心,今晚就住在家里照看他。你回去禀告世子爷,我明日一早自己回府即可,绝不会误了辰时当值。”
净安眉头微蹙,没有立刻应下,而是沉声问道:“阿莲姑娘,你怎会与京兆译京大人相识?”
虞莲舟并未多想,只当是寻常询问,坦然回答:“哦,京大哥啊,我们小时候是邻村,算是儿时的玩伴。没想到今日他恰巧路过,帮了大忙。”
净安听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点了点头,没再多问:“既如此,姑娘多加小心,净安先行回府复命。”
这时,虞老栓提着个油纸包,兴冲冲地从巷子另一头小跑回来,嘴里嚷着:“莲啊,爹给你买了你爱吃的烧鸡,还热乎着呢!”
他跑到近前,看到正要离开的净安,又瞅了瞅那辆朴素但用料扎实的王府马车。
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将油纸包往前递了递:“这位爷?也来一块尝尝?刚出锅的,香着呢。”
净安冷淡拒绝:“不必。”
说完,不再多言,利落地跃上车辕,驱动马车,很快便消失在巷口。
虞老栓碰了一鼻子灰,讪讪收回手,嘴里嘟囔着:“王府的人,架子就是大……”
随即又转向虞莲舟,晃了晃手里的烧鸡,“走,闺女,进屋,趁热吃。”
虞莲舟心里叹了口气,默默跟着他走进了昏暗破旧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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