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道断了第八天,黑甲营的霜风像带刺的鞭子,抽在人身上疼,钻进喉咙里更疼——那风里裹着的不是寻常的寒气,是饿透了的绝望味,混着树皮的涩、冻土的腥,还有士兵们咳出来的血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帐篷顶上。
天刚蒙蒙亮,东边的天际线只洇开一丝惨淡的鱼肚白,营寨西角那棵被剥光了皮的老槐树下,就围了圈人影。最前面的是王老兵,六十多岁了,胡子上结着冰碴,手里攥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正一下下往树干上刮——树皮早被剥光了,只剩下惨白的木质,他想刮点木渣出来,放在嘴里嚼。刀刃撞在冻硬的树干上,发出“哐当哐当”的闷响,火星溅起来,落在满是冰粒的地上,瞬间就灭了,连一点暖意都留不下。
“王伯,别刮了,刮不出东西的。”旁边的小兵石头蹲在地上,怀里抱着块比巴掌还小的树皮,嘴唇干裂得渗着血,说话时扯得疼,“我昨天刮了半天,就刮出这点,嚼着跟石头似的,硌得牙床疼。”
王老兵没停手,刀刮得更急了,指节都泛了白:“不刮怎么办?等着饿死?去年冬天,我在西营,粮断了十二天,最后连马粪里的麦壳都捡着吃,现在至少还有树皮……”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被风卷走,只剩下刀刮木头的闷响,像在给自己敲丧钟。
石头没再说话,把树皮往嘴里塞,牙齿咬下去时,“咯吱”响,树皮上的木刺划破了他的嘴角,血珠滴在树皮上,他也没顾着擦,只是使劲往下咽,喉咙动了动,像吞了块碎石,眼里的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落在冻土上,很快就结成了小冰珠。
阿甘蹲在灶房最里面的柴堆边,背对着门口,手里攥着块“盾牌饼”。饼用干松针裹着,藏在柴堆最干燥的缝隙里,松针带着点松脂的清香,盖过了灶灰的味道。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松针,露出饼的全貌——灰黄色的饼身,边缘有点焦,像秋天晒透的落叶,表面还能看见细碎的野菜渣,是之前掺进去的灰菜干。
他用手指敲了敲饼,发出“咚咚”的脆响,不是受潮的软塌,也不是放久了的糟脆。他掰了一块,饼的断面很整齐,没有散架,里面的麦粉和野菜碎揉得很匀,一股淡淡的麦香飘了出来,虽然不浓,却真实地钻进鼻子里,比树皮的涩味好闻一百倍。他把小块饼放进嘴里,慢慢嚼着——有点硬,却很韧,麦香在嘴里慢慢散开,野菜的涩味早就被火烤没了,只剩下一点淡淡的清香,咽下去时,喉咙里暖暖的,不像喝树皮粥那样,咽下去还是凉的。
“成了!真的成了!”老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他快步走过来,手抖着接过阿甘手里剩下的饼,翻来覆去地看,指腹一遍遍蹭着饼面,像是在确认这不是梦,“三天了,还这么结实,麦香还在,要是多烤点,咱们至少能撑到粮道疏通!”
阿甘点点头,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这三天,他每天晚上都没睡,等老胡睡熟了,就悄悄起来烤饼,每次烤十多张,用松针裹好,藏在柴堆的不同缝隙里,白天就坐在柴堆边守着,怕巡逻的士兵发现,也怕老鼠啃。有天晚上,一只老鼠钻进柴堆,差点咬到饼,他吓得赶紧把老鼠赶跑,之后就把饼藏得更深,连自己都要记好标记才找得到。
“我得去找太师,”老胡把饼小心翼翼地用破布裹好,塞进怀里,贴在胸口,像揣着块滚烫的烙铁,“再等下去,士兵们就要撑不住了。昨天晚上,哨位上又饿晕了两个,都是十五六岁的孩子,要是再没吃的,恐怕……”他没往下说,只是叹了口气,那口气里满是心疼,像结了冰的水,沉在胸口。
阿甘想跟着去,他想亲自把饼拿给闻仲看,想告诉闻仲这饼能救士兵,可老胡却摇了摇头,按住他的肩膀:“你留在灶房,看好这些饼,别让人发现。赵武的人天天在灶房附近晃,就等着抓咱们的错处,要是知道你用铜盾烤饼,肯定要闹到崇黑虎那儿去,到时候就麻烦了。”
老胡揣着饼,匆匆出了灶房。营寨里的路早就被马蹄和脚印踩得坑坑洼洼,冻土硬得像铁,每走一步,鞋底子都震得发麻,霜粒沾在鞋上,很快就结成了冰壳,走起路来“咯吱咯吱”响。他路过操练场时,看见士兵们正有气无力地举着铜盾,胳膊抖得像筛糠,有的士兵举着举着,手一软,铜盾“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人也跟着倒了下去,半天爬不起来。
校尉骑着马在旁边来回走,手里的鞭子举了好几次,却没抽下去——他也知道士兵们饿,抽了也没用,最后只能叹了口气,声音沙哑:“都起来,再坚持一会儿,说不定明天就有粮了。”
老胡心里发酸,他知道这是安慰人的话,粮道什么时候通,谁也不知道。他路过伙房区时,看见狗剩蹲在地上,怀里抱着块树皮,正用石头砸,想把树皮砸成碎末,方便咽下去。狗剩的嘴角还肿着,是前两天啃树皮时被木刺划破的,现在又添了道新的伤口,渗着血。
“狗剩,怎么不找阿甘要口热水?”老胡走过去,蹲下来问。
狗剩抬起头,眼睛里满是红血丝,摇了摇头:“胡叔,我不渴,就是饿……阿甘哥也没多少吃的,我不能麻烦他。”他说着,把砸碎的树皮末往嘴里塞,嚼得很慢,眉头皱得紧紧的,像在吃什么苦药。
老胡心里更疼了,他想把怀里的饼拿出来给狗剩一点,可手刚碰到布包,又缩了回去——这饼要拿给闻仲看,是救所有人的希望,不能现在就吃了。他只能拍了拍狗剩的肩膀,小声说:“再等等,很快就有吃的了,到时候让你阿甘哥给你烤饼吃。”
狗剩眼里亮了亮,点了点头,又低下头砸树皮,动作却比刚才快了点,像是有了盼头。
军需处的帐篷在营寨中央,离闻仲的帅帐不远,帐篷是黑色的,上面绣着“军需”两个字,现在字的颜色都褪得差不多了,帐篷的边角也破了,用麻绳缝着。老胡刚走到帐篷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是崇黑虎的声音,带着怒气,像炸雷一样:“什么叫没肉干了?我不管!今天中午,我的亲兵必须吃上肉干!咱们是商军,是朝廷的正规军,不是啃树皮的流民!”
老胡心里一紧,赶紧躲在帐篷旁边的柱子后。柱子是木头的,早就被霜风冻透了,寒气顺着后背往衣服里钻,可他不敢动,只能屏住呼吸,听里面的动静。
很快,崇黑虎从帐篷里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镶金边的黑甲,甲片上嵌着两颗青绿色的宝石,在晨光里闪着光——这甲是他特意让工匠在朝歌做的,花了不少钱,说是“显身份”,平时舍不得穿,只有见太师或者其他营的将领时才拿出来。他的手里攥着块肉干,油乎乎的,是军需处最后剩下的一块,肉干上还滴着油,落在他的甲片上,留下一个个油印。
他咬了一口肉干,肉汁顺着嘴角往下流,他用手背随意擦了擦,然后把剩下的小半块扔给身边的亲兵,语气嚣张:“去找管事的,让他把存粮里的麦种拿出来,磨成面,给我做馍吃!要是敢说个不字,我就把他的手剁了,让他知道谁是副帅!”
亲兵赶紧接住肉干,谄媚地笑:“副帅放心,小的这就去,保证让您中午吃上热乎馍!”
亲兵刚要走,就看见躲在柱子后的老胡,立刻停下脚步,喝了一声:“谁在那儿鬼鬼祟祟的?出来!”
老胡没办法,只能慢慢走出来,手里紧紧攥着怀里的布包,指节都泛了白,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崇黑虎的眼睛:“副、副帅大人。”
崇黑虎瞥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灶房的老胡?你来这儿干什么?是来要粮的?告诉你,没了!军需处的存粮早就空了,连我都快没肉干吃了,你要是饿,就去啃树皮,别来烦我!”
“不是,副帅,我不是来要粮的,”老胡赶紧摇头,声音带着点颤,他从怀里掏出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里面的盾饼,递到崇黑虎面前,“我是来……来给太师送样东西,这是我们灶房做的饼,用铜盾烤的,能放好几天,还能填肚子,现在士兵们都快饿坏了,您看……”
崇黑虎的目光落在饼上,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饼是灰黄色的,边缘有点焦,看起来寒酸得很,表面还沾着点松针的碎末,和他平时吃的白面馍、肉干比起来,简首是天差地别。他伸手接过饼,捏了捏,硬邦邦的,像块石头,语气里的不屑更浓了:“这是什么破东西?粗面做的?还混着草屑,跟猪食一样!”
他咬了一口饼,嚼了两下,脸上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然后“呸”地一声,把饼吐在地上。饼落在冻土上,沾了一层灰,还滚了几圈,停在崇黑虎的脚边。“咱们是商军!是跟着太师打仗的正规军!要吃就吃肉干、吃白面馍,这种寒酸玩意儿,也配给咱们商军吃?”崇黑虎说着,抬起脚,踩在饼上,来回碾了碾,饼“咔嚓”一声碎成了渣,“赶紧把这破东西扔了,别让我再看见,丢咱们商军的脸!”
老胡急了,赶紧蹲下去,想把地上的饼渣捡起来,手指刚碰到饼渣,就被崇黑虎一脚踹在背上。老胡“哎哟”一声,摔在地上,手撑在冻土上,被碎石子划破了,渗出血来,可他顾不上疼,只是赶紧把散在地上的饼渣拢在一起,声音带着哭腔:“副帅,不能扔啊!这饼能放三天,还能填肚子,现在士兵们都在啃树皮,有的都饿晕了,再不吃这个,就要饿死人了!”
“饿死人关我屁事?”崇黑虎居高临下地看着老胡,脚还踩在老胡的背上,没松开,“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敢把这破饼拿给太师看,我就把你和那个做饼的伙夫一起扔去喂北边的狼!让你们知道,什么是商军的规矩!”
老胡趴在地上,看着手里碎成渣的饼,心里又急又疼,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这饼是阿甘熬了三个晚上烤的,阿甘的手还被铜盾烫出了水泡,现在却被崇黑虎踩成了渣,他想起那些饿晕的士兵,想起狗剩肿着的嘴角,想起王老兵刮树皮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是青铜甲片碰撞的声音,很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步踏在冻土上,都像在敲鼓,震得人心里发颤。老胡抬头一看,是闻仲来了。
闻仲穿着那身标志性的青铜甲,甲片上的云纹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每一道纹路都像老松的年轮,刻着岁月的痕迹。他没戴头盔,头发用一根白玉簪束着,玉簪上有一道淡淡的裂纹,是之前打仗时被箭划到的。几缕黑发垂在脸颊边,被霜风冻得有点硬,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场——他走过来时,周围的士兵都下意识地安静下来,连风好像都停了。
崇黑虎看见闻仲,脸上的嚣张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赶紧松开脚,往后退了两步,躬身行礼,声音都有点发颤:“太、太师!”
闻仲没理他,径首走到老胡身边,弯腰蹲了下来。他的动作很轻,青铜甲片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他伸出右手,捡起地上的一块饼渣——饼渣上沾了灰,他用手指轻轻擦了擦,然后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老胡和崇黑虎都愣了,尤其是崇黑虎,眼睛睁得很大,嘴巴张着,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从没见过闻仲吃这种粗劣的食物,平时太师的饭都是单独做的,至少有肉有馍,怎么会吃这种沾了灰的饼渣?
周围的士兵也都看呆了,有人悄悄凑过来,想看看太师的反应,有人甚至咽了咽口水,盯着闻仲嘴里的饼渣,眼里满是渴望。
闻仲嚼了几口,慢慢咽下去,然后才抬起头,目光落在崇黑虎身上,声音沉得像钟:“崇黑虎,你觉得这饼寒酸?”
崇黑虎赶紧点头,又赶紧摇头,语气含糊:“太师,这饼是粗面做的,还有草屑,咱们商军吃这个,传出去会被东营、南营的人笑话,丢了咱们黑甲营的脸面……”
“笑话?”闻仲打断他,眼神扫过崇黑虎身上镶金边的甲胄,扫过他甲片上沾着的油印,语气里带着一丝冷意,“蛮族的探子昨天来报,他们在北边的山口囤了粮,还增了兵,就等着咱们粮尽了,再发动进攻。现在粮道断了八天,士兵们啃树皮、饿晕在哨位上,你却在这儿嫌饼寒酸,嫌丢面子?”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一点,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告诉你,面子是靠手里的刀打出来的,不是靠嘴里吃的东西撑出来的!先活下来,守住营寨,才能谈脸面!要是营寨破了,咱们都成了蛮族的刀下鬼,有再多的肉干、再贵的甲胄,又有什么用?”
崇黑虎被骂得头埋得更低,不敢吭声,甲片上的宝石晃来晃去,像在发抖。他知道闻仲的脾气,要是再反驳,说不定会被军法处置,只能乖乖听着。
闻仲又看向老胡,伸出手,把他扶了起来,声音缓和了不少:“这饼是谁做的?能放多久?还有多少?”
“是、是我们灶房的阿甘做的,”老胡赶紧回答,手还在抖,却比刚才有底气了,“用铜盾烤的,能放三天,要是放在阴凉干燥的地方,还能更久!现在我们藏了大概三十多张,要是有足够的面,就能批量做!”
闻仲点点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操练场上——那些铜盾还立在地上,在晨光里泛着青铜色的光,像一排排沉默的卫士。他沉默了半晌,对身边的护卫墨衣说:“传我命令,从今天起,灶房批量制作‘盾牌饼’,作为备用军粮。军需处剩下的粗面、野菜干,全拨给灶房,任何人不得阻拦!另外,从各营调二十块铜盾到灶房,再派十个士兵帮忙,务必在明天早上,让第一批饼送到各营士兵手里!”
墨衣躬身应道:“是,太师!”
崇黑虎抬起头,想反驳,说麦种不能动,可他对上闻仲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怒,却比怒更让人害怕,像寒潭里的冰,能把人冻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跟着躬身:“是、是,属下遵令!”
闻仲没再看他,转身对老胡说:“让阿甘抓紧时间,有什么需要,首接找墨衣,要是有人敢为难你们,尽管报我的名字。”
老胡激动得连连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是高兴的:“是!是!我们马上就做!明天早上一定送到各营!”
老胡揣着闻仲的命令,一路跑回灶房,进门时差点摔了一跤,他顾不上扶门框,就冲着里面喊:“阿甘!成了!太师下令了!让咱们批量做饼,军需处的面全拨给咱们了,还调了铜盾和士兵来帮忙!”
阿甘正在收拾之前烤饼用的铜盾,听见这话,手里的盾“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赶紧跑过去,抓着老胡的胳膊,眼睛里满是不敢相信:“胡叔,是真的吗?太师真的同意了?”
“是真的!”老胡把闻仲的命令递给阿甘,虽然阿甘不认字,可老胡指着上面的字,一个个念给他听,“你看,这是太师的印,盖了印就是真的!咱们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烤饼了!”
阿甘看着命令上的红印,眼睛一下子亮了,像看到了太阳。他想起这几天偷偷烤饼的日子,想起被崇黑虎踩碎的饼,想起士兵们啃树皮的样子,心里的激动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他忍不住抹了抹眼睛,却笑着说:“太好了,胡叔,士兵们终于不用啃树皮了!”
没过多久,军需处的人就送来了粗面和野菜干。送面的是李虎,他扛着一个大麻袋,额头上满是汗,虽然饿,却笑得很开心:“阿甘哥,胡叔,太师让我们送面来,这是第一袋,后面还有两袋,野菜干也在后面!”
跟着来的还有十个士兵,都是各营挑选出来的,身强力壮,还有墨衣,他手里拿着二十块铜盾的清单,递给老胡:“太师说,这些铜盾先用着,不够再要。我留在这里,帮你们看着,不让人来捣乱。”
灶房一下子热闹起来。士兵们帮忙把铜盾并排摆在灶房里,二十块铜盾,摆了两排,像两排小小的青铜镜子,在火塘边泛着光。老胡负责指挥,让士兵们把粗面倒进大陶盆里,加适量的水,和野菜干混在一起,揉成大面团;阿甘负责教大家怎么把面团分成小块,捏成薄饼,怎么贴在铜盾上,火候怎么控制。
火塘里的火烧得很旺,松枝“噼啪”响着,把铜盾烤得滚烫。阿甘拿着一个小面团,捏成薄饼,示范给士兵们看:“贴的时候要轻一点,贴在盾内侧,这里凹进去,能托住饼,火不能太旺,不然会焦,也不能太弱,不然烤不熟……”
他一边说,一边把薄饼往铜盾上贴。铜盾太烫了,他的左手六指刚碰到盾面,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他“啊”地轻叫了一声,赶紧缩回来。低头一看,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上,各起了一个小水泡,亮晶晶的,像两颗小珠子,一碰就疼。
“阿甘哥,你怎么了?”旁边的士兵看见,赶紧问。
“没事,”阿甘摇了摇头,把水泡凑到嘴边,用牙轻轻挑破,然后从灶边抓了点干灰,抹在上面——灶灰能止血,是娘教他的,小时候他在家做饭,被火烫伤,娘就这么做,说灰能把热气吸走,就不疼了,“就是有点烫,不碍事,咱们赶紧做,明天早上还要送呢。”
老胡走过来,看见阿甘手指上的水泡,眼里满是心疼,他想让阿甘歇会儿:“阿甘,你先歇一歇,让士兵们来贴,你指挥就行,别把手指烫坏了。”
“不用,胡叔,”阿甘摇了摇头,拿起另一个小面团,捏成薄饼,“我熟,贴得快,士兵们还没学会,我再教他们一会儿。等他们学会了,我再歇。”
他咬着牙,继续往铜盾上贴饼。烫意从指尖传来,钻心的疼,可他看着贴满饼的铜盾,看着饼慢慢从灰黄色变成金黄,闻着越来越浓的麦香,心里却暖暖的——这麦香里,有士兵们的希望,有黑甲营的希望,他的手疼点算什么。
夕阳西下,把灶房的窗户染成了橙红色。灶房里的铜盾上,都贴满了薄饼,金黄的饼在火光里闪着光,像一颗颗小小的太阳,麦香飘满了整个灶房,飘出了门缝,飘到了营寨里。
营寨里的士兵们闻到麦香,都忍不住往灶房这边凑,有人趴在门缝上看,看见里面满是金黄的饼,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小声说:“是饼!真的是饼!咱们有饼吃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整个营寨。饿晕的士兵被抬到灶房附近,闻着麦香,慢慢醒了过来;王老兵不再刮树皮,而是坐在灶房门口,等着饼熟;狗剩和石头也来了,帮着士兵们搬柴火,脸上满是期待。
阿甘的左手六指上,己经起了好几个水泡,有的破了,渗出血珠,抹上灶灰后,变成了黑色的印子,像在手指上画了小小的黑点。可他没停,手里的动作越来越快,薄饼一张接一张贴在铜盾上,汗水从额头流下来,滴在饼上,他赶紧擦了擦,笑着说:“快了,再烤两炉,今天晚上就能烤完一半!”
老胡看着阿甘忙碌的身影,眼里满是欣慰。他想起第一次见阿甘时,这个带着六指的少年,怯生生地站在灶房门口,连添柴都不敢;现在,他却成了黑甲营的希望,用自己的笨办法,救了所有人。
夜深了,灶房里的火还在烧,火光映在墙上,把阿甘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左手六指虽然疼,却很稳,贴饼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外面传来士兵们的低语声,带着笑意,还有人在哼歌,虽然调子不准,却充满了希望。
阿甘看着铜盾上金黄的饼,又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六指上的水泡虽然疼,却好像不再那么难受了。他想起娘说的话:“阿甘,做人要踏实,做一件事,就要做好,就算难,也要坚持。”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坚持下去,真的能看到希望。
火塘里的柴“噼啪”响了一声,溅起一颗火星,落在地上,像一颗小小的火种。阿甘拿起另一张薄饼,往铜盾上贴去,指尖的疼还在,可他的眼神却很亮,像火塘里的火苗,坚定而温暖。他知道,这一夜,他不会睡了,明天早上,第一批“盾牌饼”会送到各营士兵手里,当他们咬下第一口饼,尝到麦香的时候,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远处的哨位上,一个士兵闻着飘来的麦香,握紧了手里的刀,眼里的疲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坚定——有了饼,他们就能撑下去,就能守住营寨,就能等到粮道疏通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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