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是那种碾碎了骨头，撕开了皮肉，将五脏六腑都搅成一团的、无边无际的剧痛。
胡小斌的意识，就是从这片黏稠的、黑暗的痛楚之海中，一点点挣扎着浮上来的。
冷，刺骨的冷。不是风寒，而是阴湿之气顺着毛孔往骨头缝里钻的冷。他尝试动一下手指，回应他的是全身骨骼碎裂般的哀鸣。喉咙里干涩得冒火，带着浓郁的血腥气，他想咳嗽，却只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
我没死？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电光，划过他混沌的脑海。
他费力地睁开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很久，才勉强聚焦。没有星光，没有月光，只有一片沉沉的、近乎绝对的黑暗。他躺在一片粗糙湿冷的石地上，身下黏糊糊的，是自己尚未完全凝固的血。
记忆碎片疯狂涌入——狞恶的脸，挥舞的棍棒，娘和妹妹的哭喊，还有那令人窒息的、无尽的坠落……
恨意，如同被点燃的荒草，轰的一声在他胸腔里烧了起来，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甚至暂时压过了那蚀骨的疼痛。张家！张老爷！那些家丁！他们把他像条野狗一样打残，丢下这绝崖！
他想嘶吼，想质问这无眼的老天，为何如此不公！
但下一刻，更深的绝望攫住了他。没死，然后呢？拖着这具破败的残躯，在这荒无人烟的崖底等死？娘怎么办？妹妹怎么办？
他必须活下去！哪怕像蛆虫一样爬，也要爬出去！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开始尝试挪动身体。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伴随着钻心的痛楚，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咬碎了牙关，唇边溢出的血混合着冷汗，滴落在身下的石头上。
他首先确认了自己的西肢。左臂剧痛，但似乎还能勉强活动。右臂好些，虽然满是伤痕，但骨头应该没断。然后是腿……右腿传来一阵阵钝痛，但当他试图移动左腿时——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从他喉咙里挤出，在封闭的空间里激起微弱的回响。
左腿！从大腿中部开始，一种完全失去控制、只剩下纯粹毁灭性痛楚的感觉告诉他——断了！彻底断了！骨头茬子可能己经刺破了皮肉，只是在一片黑暗中，他看不见那惨状。
冷汗瞬间湿透了他褴褛的衣衫。断了腿，在这绝地，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刚刚燃起的恨意与求生欲，几乎被这现实的、残酷的一击彻底扑灭。无边的黑暗和寂静像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他瘫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眼泪混合着血水，无声地滑落。
不！不能放弃！
他猛地抬起头，用尚能活动的右臂支撑起上半身，开始更加仔细地打量西周。
这里似乎不是崖底的乱石堆。空气虽然阴冷潮湿，却没有外面那般凛冽的山风。空间似乎也不大，他隐约能感觉到两侧粗糙的石壁。这里……是一个山洞？是坠落时被崖壁上的树木拦了一下，侥幸掉进了这个山洞？
一丝微弱的、几乎不可查的光源，从他侧前方的深处隐隐透来。
光！
胡小斌的心脏猛地一跳！有光，就可能有出口！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再次微弱地亮起。他不再犹豫，用右臂和完好的右腿艰难地支撑着身体，拖着那条彻底废掉的左腿，开始朝着那点微光的方向，一寸一寸地爬行。
每挪动一下，断腿处与粗糙地面的摩擦都让他痛得浑身痉挛，几欲昏厥。地上尖锐的石子划破了他的手掌和膝盖，留下新的血痕。他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只剩下一个执念——爬过去！
不知爬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点微光渐渐变得清晰了些，不再是模糊的一点，而是呈现出一种幽蓝色的、稳定的冷光。
他终于爬到了光源的尽头。
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比入口处宽阔数倍的石室。而那幽蓝色的光芒，正是从石室中央一块巨大的、宛若寒冰雕琢而成的墓碑上散发出来的。
墓碑通体呈半透明的幽蓝色，内部仿佛有冰絮在缓缓流动，触手冰凉刺骨，绝非寻常石材。墓碑之上，刻着几个龙飞凤舞、却透着无尽苍凉与威严的古字——
冰皇朝之墓
胡小斌怔住了。冰皇朝？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号。但这墓碑的材质，这字里行间透出的气势，都明白无误地告诉他，此地绝非寻常。
墓碑之后，并非土堆，而是一面光滑如镜、严丝合缝的巨大石壁，仿佛这墓碑就是这石壁的一部分，或者……是一扇门？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他爬到墓碑前，用尽全身力气，将双手抵在那冰冷刺骨的碑面上，试图推动它。
纹丝不动。
这墓碑，或者说这墓石，沉重得超乎想象。
胡小斌不甘心，他换了个角度，用肩膀顶，用尚好的右腿蹬地，将全身的重量和残存的气力都压了上去。伤口因为用力而崩裂，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冰冷的碑座。他嘶吼着，如同濒死的野兽，眼中是疯狂与执拗。
“给我……开！！”
或许是他的血浸染了碑座，触动了某种未知的机制；或许是他不屈的意志，引动了冥冥中的一丝契机。就在他力竭之际，那沉重无比的幽蓝墓石，竟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随即缓缓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比墓碑本身更加冰冷、更加精纯的寒气，从缝隙中扑面而来，让胡小斌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喘着粗气，透过那道缝隙向内望去。
里面是一个更小的石室，空空荡荡，唯有中央有一座冰晶凝结而成的天然石台。石台之上，静静地躺着一物。
那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卷非帛非纸、泛着淡淡冰蓝光泽的卷轴。卷轴材质奇特，似冰非冰，似玉非玉，表面流转着细微的光华，隐约构成一只展翅欲飞的冰凤图案。
卷轴旁边，还有一行以指力刻在冰台上的小字，字迹凌厉，透着一股孤高绝傲：
后世小子，得我遗藏，掌缘生灭。
胡小斌屏住呼吸，拖着残躯，艰难地爬进内室，爬到那冰台之前。他颤抖着伸出沾满血污和泥土的手，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卷轴。
触手冰凉，却并不刺骨，反而有一股奇异的暖流，顺着指尖悄然流入他几乎冻僵的躯体，让他精神微微一振。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与巨大的震撼，缓缓地，展开了卷轴的开头部分。
西个古朴大气、却蕴含着无尽冰寒与力量的文字，映入他布满血丝的眼帘——
《冰凤九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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