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管的介入像一盆冰水，浇灭了煎饼摊前短暂的喧嚣，也浇醒了沉浸在流量喜悦中的一家人。
接下来的几天，王桂芬只能像以前一样，在城管规定的范围内小心翼翼地支摊，规模和客流量锐减，收入也断崖式下跌，回到了每天几十块的水平。那股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被一阵狂风吹得只剩下微弱的火星。
家里的气氛重新变得压抑。陈建国倒是又回来晃悠过两次，看到摊前冷清、木箱空空，骂了几句“瞎折腾”、“果然没那个命”，又不知钻到哪里去了。
陈锐变得有些消沉，抱着手机的时间少了，常常对着窗外发呆。那些曾经让他兴奋的数据和评论，此刻看来都像是虚幻的泡沫，一戳就破。他开始怀疑，那几天的火爆，是不是只是一场偶然的梦。
只有陈实，没有时间沮丧。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退回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母亲要继续在雨夜里推车，意味着永远还不清的债务，意味着他和弟弟可能永远走不出这条巷子。那几天的“盛况”虽然带来了麻烦，但也让他看到了另一种生活的可能——一种更有尊严、更稳定的可能。
“我们不能一首这样。”晚上，在昏暗的灯光下，陈实看着母亲疲惫的脸和弟弟无精打采的样子，开口说道，“得想个新法子。”
“还能有什么法子？”王桂芬叹了口气，“规矩就是这样，人家不让，我们还能硬顶着干吗？”
“不是硬顶。”陈实目光沉静，“妈，你还记得前几天，有人私信问，能不能买你做的酱料吗？”
王桂芬愣了一下，点点头：“是有几个问过……说离得远，吃不到煎饼，想试试酱料。”
“还有，”陈实看向陈锐，“小锐，你之前不是说，有人拍做菜的视频，也能火吗？”
陈锐抬起头，眼里恢复了一点神采：“对！有个叫‘老饭骨’的，就教人做菜，粉丝可多了！”
陈实结合着这几天观察到的情况，脑子里逐渐形成了一个模糊的计划。
“妈，既然我们不能在现场卖那么多煎饼，那我们能不能卖别的东西？”他条理清晰地分析，“第一，我们可以卖你的秘制酱料。这东西方便储存，可以邮寄，那些外地想吃的人就能买到了。第二，让小锐拍你做酱料、或者教做煎饼的食品，放在网上。喜欢的人看了视频，可能就会想买我们的酱料。这样，我们就不完全依赖在那个路口摆摊了。”
王桂芬听着大儿子的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卖酱料？拍做菜？这能行吗？她一辈子跟面粉鸡蛋打交道，从没想过这些东西还能隔着千山万水卖出去。
陈锐却立刻被这个想法点燃了：“哥！你说得对！这叫……这叫‘内容电商’！我看网上有人就是这么干的！我们可以在视频下面挂链接卖酱料！”
“内容电商……”陈实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他虽然不懂具体含义，但觉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但是，酱料怎么装？怎么寄？会不会坏？这些我们都不懂。”
“我们可以学啊！”陈锐又恢复了活力，“我去网上查！肯定有人知道！”
说干就干。作者“多愁善感的疫苗人”推荐阅读《浮沉之间：平淡归真》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接下来的日子，这个家仿佛一个刚刚成立、一穷二白却又充满干劲的创业团队。
陈实负责解决产品和物流问题。他跑去杂货店，研究各种瓶瓶罐罐，计算成本；他去小商品市场，打听最便宜的打包材料；他跑到邮局和几家新开的快递公司网点，一遍遍询问邮寄规则和价格。他甚至还弄来一个小本子，仔细记录下每一种材料的成本和每一笔可能的支出，精打细算到了极致。
王桂芬则在儿子的鼓励下，开始反复试验她的酱料。煎饼酱是她的独门手艺，咸香微辣，回味无穷。但以前都是现做现用，要做成瓶装售卖，需要考虑保质期、稠度、风味稳定性。她在狭小的厨房里，一次次调整配料比例，一次次品尝，力求找到最适合封装的味道。
而陈锐，则成了家里的“技术总监”和信息搜集员。他利用一切机会蹭网，搜索“如何拍摄美食视频”、“简易食品包装方法”、“如何开通网店”等等。他拿着手机，更加专注地拍摄母亲制作酱料的过程——从挑选辣椒、炒制香料，到慢火熬煮，每一个步骤都力求清晰。他还开始学着使用一些简单的手机剪辑软件，给视频配上字幕和舒缓的音乐。
这个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王桂芬第一次熬制大批量酱料时，差点把锅烧糊，损失了不少材料，心疼得首叹气。
陈实去谈快递费，因为量小，被快递点爱搭不理，价格也压不下来。
陈锐精心剪辑的第一个酱料制作视频，上传后却反响平平，播放量远不如之前记录生活的片段。
挫折感时常袭来，但这一次，他们没有互相抱怨，而是聚在一起，讨论问题出在哪里。
“妈的酱料没问题，是视频太长了，人家没耐心看。”陈实看着数据分析。
“那我们拍短点，就拍最关键的步骤，或者拍煎饼做好那一刻，淋上酱料的特写！”陈锐受到启发。
“瓶子还是要找更便宜点的，不然成本太高。”陈实翻看着他的小账本。
“我再去找找，听说城郊有家厂子批发这种玻璃瓶……”
昏暗的灯光下，母子三人头碰着头，讨论着、争辩着、完善着他们的计划。外面的世界依旧冰冷，但这间破旧的平房里，却燃着一团名为“希望”和“自救”的火焰。
这天晚上，陈锐将他剪辑好的一个新视频——一个只有一分钟，聚焦于酱料熬制时咕嘟咕嘟冒泡的特写和煎饼涂抹酱料后令人垂涎欲滴画面的短视频——上传到了平台。
他给视频配上了标题：“‘煎饼妈妈’的秘制酱料，你想尝尝吗？”
然后，他在个人简介里，小心翼翼地留下了哥哥好不容易申请来的一个社交账号作为联系方式，并注明：“如需酱料，可私信咨询。”
做完这一切，三人都有些忐忑。这不再是记录生活，而是带有明确目的的尝试。这一次，命运会再次眷顾他们吗？
他们并不知道，这一次的破局之思，不仅仅是为了生存，更是他们从被动承受流量，走向主动运营和商业探索的真正起点。
小船调转了航向，试图驶向一片更广阔，却也更加未知的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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