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的医院比小镇的卫生所热闹得多。
白色的走廊里人来人往，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和沈倦记忆里的医院一模一样。陈宇被送进急诊室后，林薇守在门口，手里紧紧攥着他的病历本，指节泛白。
“我去办手续。”老周叹了口气，转身走向缴费处。赵磊靠在墙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眉头拧成了疙瘩。沈倦和江熠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
“会没事的吧？”沈倦轻声问，像是在问江熠，又像是在问自己。
江熠望着窗外，沉默了很久：“不知道。但他尽力了。”
尽力了。这三个字像块石头，压在沈倦心上。他们每个人都在尽力活着，尽力抓住最后一点光，可命运的手太重，有时不是尽力就能留住的。
急诊室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说：“暂时稳住了，但情况不太好，需要住院观察。家属最好随时守着。”
“我守着。”林薇立刻说，声音还有点抖，“他爸妈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我在这儿陪他。”
“我们也留下。”赵磊掐灭烟头，“多个人多个照应。”
“不用。”林薇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笑，“你们按原计划走吧，去看看那些我们说好要去的地方。等陈宇好点了，我就带着他跟你们汇合。”
“薇姐……”沈倦想说什么，被林薇打断了。
“听话。”她的语气很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我们出来不是为了在医院耗着的。你们往前走，把我和陈宇的份也看了，听见没？”
老周拍了拍沈倦的肩膀：“林薇说得对。我们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先往前走。留下联系方式，随时保持联系。”
赵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雕，递到林薇手里：“这个给陈宇，我在小镇买的，说是能保平安。”那是个歪歪扭扭的星星形状，刻得很粗糙，却看得出来很用心。
林薇接过来，紧紧攥在手里，点了点头：“你们路上小心，注意身体。”
离开医院时，沈倦回头看了一眼急诊室的门，林薇的身影在门口一闪，很快消失在走廊里。他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了一块。才几天的时间，他们己经从陌生人变成了彼此牵挂的同伴，这种羁绊来得猝不及防，却又无比牢固。
“先找个地方住下？”江熠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嗯。”沈倦点头，“等林薇那边有消息了再说。”
他们在医院附近找了家客栈，老周和赵磊住一间，沈倦和江熠住一间。房间很小，只有两张床和一张桌子，窗外正对着医院的围墙，爬满了绿色的藤蔓。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过得很慢。他们每天早上给林薇发消息，问陈宇的情况，得到的回复大多是“还在观察”“情况没恶化”。林薇说陈宇清醒的时候，总念叨着没爬完的望星山，念叨着还没看过的雪山。
“这小子，执念还挺深。”赵磊拿着手机，眼眶红红的，“等他好了，老子陪他爬十座山！”
老周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给陈宇的保温杯里续满热水，那是他们临走时从客栈带来的，说等陈宇能喝水了，给他喝点雪山融水。
沈倦和江熠偶尔会出去走走。他们去了布达拉宫广场，看信徒们虔诚地磕长头，额头和手掌都磨出了厚茧，眼神却无比清澈。他们去了八廓街，跟着转经的人群慢慢走，转经筒的声音“咕噜咕噜”响，像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他们在求什么？”沈倦问。
“求平安，求健康，求来世。”江熠说，“也求放下。”
沈倦看着那些信徒，突然觉得他们和自己很像。都是在和命运较劲，都是在求一个渺茫的希望，只是他们求的是来世，而自己求的是当下。
一天下午，他们去大昭寺附近的一家茶馆喝茶。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木桌上，暖洋洋的。江熠点了甜茶，沈倦点了酥油茶，喝了一口，还是不太习惯那股咸腥味。
“以前我哥总说，甜茶像生活，喝着甜，回味有点苦。酥油茶像命运，刚开始难喝，喝惯了就离不开了。”江熠搅拌着杯子里的甜茶，轻声说。
“你哥好像很懂这些。”沈倦说。
“他就是嘴贫。”江熠笑了笑，眼底却掠过一丝怀念，“他以前是导游，带过很多人来西藏，总说这里的人活得明白，知道自己要什么。不像我们，在大城市里瞎忙，忙到最后，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沈倦想起自己以前的生活，每天对着电脑修图，赶稿，应酬，总觉得赚够了钱就能过上好日子，可真到了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抓住。
“你呢？”沈倦问，“以前是做什么的？”
“设计师。”江熠说，“建筑设计。天天对着图纸，改方案，改到吐。”
“那你应该很懂结构吧？”沈倦想起雪山，“爬雪山需要注意什么，你应该比我们清楚。”
江熠点了点头：“嗯。我哥以前研究过登山，他的书我都看过。雪山的危险不在于高度，在于突发状况，雪崩，暴风雪，高原反应……每一样都能致命。”
“那我们……”
“还是要去。”江熠打断他，眼神很坚定，“越危险，越要去。有些东西，值得赌一次。”
沈倦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他们不是在爬雪山，是在和自己的命运较劲，是想在生命的最后，留下点什么能证明自己活过的痕迹。
那天晚上，林薇发来消息：陈宇情况稳定了，医生说可以转去内地的医院继续治疗，她买了明天的机票，带他回去。
“回去也好，家里医疗条件好点。”老周叹了口气，“至少能少受点罪。”
“他还能跟我们一起爬雪山吗？”赵磊问，声音很低。
没人回答。大家都知道，这大概率是奢望。陈宇的身体，恐怕经不起再一次的折腾了。
“跟他说，我们会把雪山的照片拍下来，发给她。”沈倦说，“告诉他，我们替他爬到山顶。”
江熠点了点头：“嗯。还要告诉他，望星山的星星，我们替他多看了几眼。”
第二天早上，林薇带着陈宇去机场前，给他们发了张照片。照片里，陈宇躺在病床上，脸色还是很白，但眼睛亮了些，手里拿着赵磊送的那个星星木雕，嘴角带着笑。林薇站在床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眼眶红红的。
“我们走了。你们注意安全，等我消息。”
“一路平安。”
“替我们照顾好他。”
“到了给我们报个信。”
大家在群里发着消息，没说再见。因为他们都相信，总有一天还会再见。
陈宇和林薇走后，客栈里突然空了很多。赵磊话少了，老周也总对着窗外发呆。沈倦和江熠收拾好行李，决定按原计划出发，先去纳木错，再往北走，一步步靠近那座最高的雪山。
离开拉萨的那天，天气很好。车子驶离市区时，沈倦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布达拉宫，红墙金顶，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接下来去哪？”赵磊问，声音有点闷。
“纳木错。”江熠说，“去看星空。”
“好。”赵磊点头，发动了车子。
车子沿着公路往前开，远处的雪山越来越近，天空蓝得像一块透明的玻璃。沈倦靠在窗边，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心里想着陈宇，想着林薇，想着那些还没来得及说的话。
江熠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速写本，翻开，里面画着很多速写，有羊湖的蓝，有望星山的顶，有林薇的笑，有陈宇的星星木雕。最后一页，画着一座模糊的雪山，山顶插着一面小小的旗帜。
“这是……”沈倦凑过去看。
“我哥画的。”江熠说，“他说等他爬上珠峰，就把自己设计的旗帜插在山顶。”
速写本的角落里，有一行小小的字：“为了看见，值得奔赴。”
沈倦看着那行字，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力量。
是啊，为了看见，值得奔赴。
不管前面有多少困难，不管终点在哪里，他们都要往前走。
一群绝症患者去旅行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一群绝症患者去旅行最新章节随便看！(http://www.220book.com/book/8GSQ/)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