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的红薯饼刚烙好，麦香混着焦甜的气息飘满了小屋。柳月娘把饼放在粗瓷盘里，又盛了两碗温热的红薯粥，摆到那张缺了条腿、用石头垫着的木桌上，笑着朝里屋喊：“石头，快来吃早饭，再不吃饼就凉了。”
里屋的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凌曜走了出来。他穿了件柳月娘连夜补好的浅灰色粗布短褂，头发被柳月娘用根红绳简单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或许是这两天吃得饱、睡得稳，他那张原本有些蜡黄的小脸，竟透出了点淡淡的红晕，看着比刚从坟里爬出来时鲜活多了。
可凌曜走到桌边，看着桌上的碗筷，却顿住了脚步。
桌上摆着两双筷子，是最普通的竹筷，表面打磨得不算光滑，还能看到细微的竹纹。这东西他在神界的画本上见过，知道是凡人用来吃饭的工具，可他从未用过——在神界，仙娥们会把仙果、仙粥盛在玉碗里，他只要抬手，食物就会自动送到嘴边，哪里需要用这么“麻烦”的东西。
柳月娘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拿起一双筷子递到他面前：“快拿着，尝尝娘烙的饼，今天加了点糖，应该比昨天的甜。”
凌曜看着递到眼前的筷子，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竹筷入手有点凉，还带着点粗糙的触感，他笨拙地捏着，手指不知道该怎么摆放，筷子在他手里晃来晃去，像两条不听话的小蛇。
柳月娘己经拿起饼咬了一口，看到他这副模样，才反应过来——“小石头”之前生病时，都是她用勺子喂着吃的，病好后又……现在这孩子刚“醒”过来，怕是早就忘了怎么用筷子了。
她放下饼，忍着笑，凑到凌曜身边，手把手地教他：“来，娘教你。食指和中指夹着上面的筷子，拇指按住，下面的筷子放在无名指和小指上，这样就能夹住东西了。”
柳月娘的手很暖，裹着凌曜的小手，一点点调整着他手指的姿势。她的指尖带着点面粉的白，蹭在凌曜的手背上，有点痒。凌曜浑身紧绷着，连呼吸都放轻了——在神界，除了战神偶尔会拍他的肩，还没人这么近距离地碰过他，更别说手把手地教他做事了。
“像这样，轻轻用力，夹起饼。”柳月娘一边说，一边带着凌曜的手，慢慢靠近盘子里的红薯饼。
可刚碰到饼边，凌曜的手指一松，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他的脸瞬间红了——作为战神座下的火曜仙童，他能操控三昧真火，能在云端行走，现在却连双凡人的筷子都握不好，实在太丢人了。
凌曜弯腰，想把筷子捡起来，却被柳月娘拦住了。她捡起筷子，用布擦了擦，重新递到凌曜手里：“别急，慢慢来，谁刚开始学用筷子都会掉的。娘小时候学用筷子，掉了十几次呢，你比娘当时强多了。”
柳月娘说得轻松，其实她小时候学用筷子，只掉了两三次就学会了。她这么说，只是想让凌曜别着急，别灰心。
凌曜捏着筷子，深吸了一口气，按照柳月娘教的姿势，重新调整手指。这次他没让柳月娘帮忙，而是自己一点点尝试——指尖的仙力悄悄运转，想借着仙力稳住筷子，可他刚调动仙力，筷子就“嗡”的一声，微微颤了颤，差点又掉下去。
凌曜赶紧收回仙力——用仙力作弊，岂不是更丢人？他就不信了，连凡间的筷子都学不会！
他盯着盘子里的红薯饼，眼神变得格外认真，手指一点点调整着力度，慢慢把筷子凑了过去。一次、两次、三次……每次都是刚碰到饼，就因为力度没掌握好，让饼滑了下去。
柳月娘没再打扰他，只是坐在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时不时地给凌曜递个鼓励的眼神。她能看出来，这孩子性子倔，越是做不好，就越要自己做好，她只要在旁边陪着就好。
终于，在第五次尝试时，凌曜的筷子稳稳地夹住了一小块红薯饼。他的眼睛瞬间亮了，小心翼翼地把饼举起来，生怕它再掉下去，然后慢慢递到嘴边，咬了一口。
甜丝丝的饼味在嘴里散开，混着麦香，比刚才用手拿着吃，好像多了点不一样的味道。凌曜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又夹起一块饼，这次比刚才熟练多了，虽然还是有点慢，却没再掉。
“娘，你看，我会用筷子了！”凌曜抬起头，朝着柳月娘笑，眼睛亮晶晶的，像藏了星星。
柳月娘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点了点头：“看到了，我家石头真厉害，这么快就学会了。快吃吧，粥要凉了。”
凌曜“嗯”了一声，拿着筷子，慢慢吃起了早饭。虽然用筷子吃饭比用手慢多了，也麻烦多了，可他却吃得格外香——这是他第一次靠自己的本事，用凡人的方式吃饭，这种感觉很新奇，也很特别。
吃完早饭，柳月娘收拾碗筷，凌曜则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看着她忙碌的身影。阳光洒在柳月娘身上，给她的头发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她的动作很麻利，洗碗、擦桌、收拾灶台，一会儿就把小屋收拾得干干净净。
凌曜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了神界的祥云殿——那里比这小屋华丽百倍，却没有一丝人气，只有冷冰冰的玉柱和常年不散的祥云。而这里，虽然简陋，却有柳月娘的笑，有红薯饼的香，还有一种让他觉得温暖的“烟火气”。
“石头，过来帮娘个忙。”柳月娘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凌曜站起身，快步走进屋：“娘，要我帮什么？”
“帮娘把这筐衣服搬到院子里晒一晒，昨天淋雨都湿了。”柳月娘指着墙角的竹筐，里面装着她和凌曜的几件旧衣服。
凌曜点了点头，弯腰提起竹筐。竹筐不重，可他这具凡人身体力气不大，刚提起来就晃了晃。他赶紧稳住脚步，慢慢把竹筐搬到院子里，按照柳月娘教的，把衣服一件一件晾在绳子上。
晾到最后一件衣服时，凌曜的手顿了顿——那是件深蓝色的旧长衫，布料比柳月娘现在穿的衣服好多了，上面还绣着点淡淡的花纹，只是花纹己经褪色，边角也磨破了。这衣服明显不是柳月娘的，也不是“小石头”的，倒像是男人穿的。
“这衣服是……”凌曜拿着长衫，回头看向柳月娘。
柳月娘看到那件长衫，眼神暗了暗，走过来接过衣服，轻轻晾在绳子上：“这是你爹生前穿的衣服，他走的时候，就剩下这一件像样的长衫了。”
凌曜看着柳月娘的侧脸，她的眼神里满是怀念，还有点淡淡的忧伤。他没再追问，只是帮着柳月娘把剩下的衣服晾好。
中午的时候，村里的王大娘来了。王大娘是柳月娘的邻居，为人热心，之前小石头生病时，还帮着柳月娘端过几次药。
“月娘，在家呢？”王大娘推开院门，手里还拿着个布包，“我家娃他爹昨天上山砍了点柴，我给你送过来一捆，你家灶房里的柴好像不多了。”
“王大娘，你太客气了，怎么还送柴来？”柳月娘赶紧迎上去，接过布包——里面包着几个热乎乎的菜团子，“快进屋坐，我给你倒碗水。”
“不坐了，我还得回去给娃做饭呢。”王大娘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凌曜身上，眼神里满是惊讶，“这就是石头吧？真的活过来了？我之前听村里人说，还以为是谣言呢，没想到是真的！”
凌曜站在柳月娘身边，看着王大娘，没说话——他还不太习惯和陌生人打交道。
“是啊，多亏了老天保佑，让石头醒过来了。”柳月娘拉着凌曜的手，笑着说，“就是这孩子刚醒，记性不太好，好多事都忘了。”
“忘了就忘了，只要人活着就好。”王大娘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凑近柳月娘，“月娘，你可得小心点周三郎。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他在村口跟几个壮汉嘀咕，好像在说要对你不利呢。你要是有啥麻烦，就跟我说，我让娃他爹过来帮忙。”
柳月娘心里一暖，点了点头：“谢谢王大娘，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王大娘又叮嘱了几句，才转身走了。看着王大娘的背影，柳月娘的脸色沉了下来——周三郎果然没打算放过她，看来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太平了。
凌曜看着柳月娘的脸色，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拉了拉柳月娘的手，眼神很坚定：“娘，别担心，有我呢。周三郎要是敢来，我还把他赶走。”
柳月娘看着凌曜，心里的担忧少了些，她摸了摸凌曜的头：“娘知道你厉害，可你还小，以后遇到事，别自己往前冲，跟娘商量着来，好不好？”
“嗯，我知道了。”凌曜点了点头。
下午的时候，凌曜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偷偷练习用筷子。他找了个小盘子，里面放着几颗小石子，拿着筷子，一颗一颗地夹起来，再放回去。刚开始还是会掉，可练了一会儿，就越来越熟练了。
柳月娘坐在旁边缝衣服，看着凌曜认真的样子，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她觉得，只要有这孩子在身边，就算周三郎再来找麻烦，她也有勇气扛过去。
傍晚的时候，凌曜终于能熟练地用筷子夹起小石子了。他高兴地跑到柳月娘身边，拿着筷子夹起一颗石子，递到柳月娘面前：“娘，你看，我现在能用筷子夹石子了！”
柳月娘放下针线，看着他手里的石子，笑着说：“真厉害！以后咱们石头用筷子吃饭，再也不会掉了。”
凌曜咧开嘴笑了，心里满是成就感——这凡间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糟糕。虽然没有神界的珍馐美味，没有华丽的宫殿，却有柳月娘的陪伴，有学用筷子的乐趣，还有一种让他觉得温暖的“烟火气”。
他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晚霞，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像极了神界圣林里的枫叶。凌曜的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或许，战神让他来凡间历劫，不仅仅是为了让他懂敬畏，更是为了让他体验这种凡人的生活，感受这种不一样的温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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