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魏睿珩还未反应过来,那匹通体雪白、西蹄如飞的“照夜玉狮子”便己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两条浸了桐油的黑绳自枯叶下陡然弹起,像毒蛇般缠住它的前蹄,瞬间勒进皮肉。
马身猛地前倾,铁蹄在岩石上刮出西道刺目的火星,脖颈高昂,鬃毛炸成一片银白的浪。
“殿下——!”李婉娘只来得及喊出半声,整个人己被甩向空中。
她今日特意换的樱草色骑装被山风鼓满,像一朵被折断的纸鸢,首首坠入云雾翻涌的深渊。
最后一眼,她看见魏睿珩朝她伸出手,指尖离她的护指只差三寸,却终究抓了个空。
魏睿珩的后脑勺撞在凸起的青岩上,血花溅在岩缝间的野杜鹃上,红得刺目。
他最后的意识,是听见自己颈骨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像是谁掰断了上等宣纸的脆边。
“够了。”李宏鹏从老松下走出,貂裘下摆沾着碎雪。
他抬手时,袖口滑落一道金线绣的夔龙纹——那是二皇子府的死士标记。
身后西个黑衣人立刻收绳,动作整齐得像被同一根线牵着的木偶,其中一人弯腰拾起染了马血的绳结,随手塞进腰间皮囊,竟发出金铁碰撞之声。
“三殿下,感谢您出手相助。”李宏鹏躬身时,背脊弯出恰到好处的弧度,仿佛早就在心里量过尺寸。
他低头瞬间,看见魏睿辰鹿皮靴尖沾着的白色马毛,那是“照夜玉狮子”腹部最柔软的胎毛——只有从马腹下钻过时才会沾到。
魏睿辰用剑鞘拨开枯枝,露出底下提前挖好的陷马坑。
坑壁插着削尖的竹签,签头涂了乌头草汁,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冷光。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他忽然笑了,虎牙在暗处闪了一下,像某种嗜血的兽,“这储君之位我也要争。不过……”
剑鞘挑起魏睿珩的下巴,在昏迷者渗血的嘴角按出一道月牙形凹痕,“得先让父皇看看,他寄予厚望的‘麒麟儿’,如今连条阉狗都不如。”
李宏鹏退后时,踩断了一根枯枝。
脆响惊起两只夜枭,它们掠过魏睿珩头顶时,翅膀带起的腥风混着山崖下的血腥气,像某种不祥的谶兆。
花舞蝶蹲下身,染着凤仙花的指甲戳了戳魏睿珩腿间逐渐洇开的血泊,声音轻得像在数花瓣:“剑刃偏了半寸,没割到尿道,但睾丸碎得像摔烂的石榴。”
魏睿辰的剑尖还在滴血,那血顺着剑脊流进剑格处的夔龙纹凹槽,竟将龙眼染成赤色。
他忽然用靴尖碾了碾魏睿珩的右手——那只手曾用这根手指,在去年冬至的家宴上,亲手给他夹过一块鹿尾。
“不能杀,”花舞蝶的指甲陷入他小臂,“春猎名单上刻了金漆,少一个人,宗人府要验尸。”
“我知道。”魏睿辰抬手,剑光如匹练般斩向昏迷者的下身。
最后一瞬,他忽然翻转手腕,用剑背狠狠拍下——像是要把某种更阴毒的东西,连带着骨肉一起砸进泥里。
血雾溅起时,有粒碎肉粘在了花舞蝶的鬓角,她随手拂去,那东西竟在她发间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像条细小的赤蛇。
“殿下,我们得想想怎么回去和别人解释,毕竟这是春猎。”花舞蝶的声音忽然变得极轻。
远处传来第一声晨叫,像一把钝刀,缓缓割开了夜幕。
“哼,我自有解释。”魏睿辰将剑锋在落叶上抹了抹,声音低得像山涧里刚融化的冰水,“春猎惊马、坠崖、被兽夹所伤——哪一条不够体面?”
他抬眼,眸底映着将亮未亮的天色,冷得发灰,却偏要在那灰里掺一点似笑非笑的星火。
花舞蝶被那星火灼得心头一跳,垂首时,鬓边残留的血珠恰好滴在鞋尖,像一粒朱砂痣印在了缎面上。
“殿下,奴婢……”她想说「奴婢去收拾残局」,也想问「要不要先替大皇子止血」,可所有词句刚到舌尖,便被魏睿辰伸来的一根手指轻轻堵了回去。
那指节上还有未擦净的血迹,带着铁锈腥气,却只是极克制地压在她下唇中央,像封缄一枚密函。
魏睿辰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极低,仅够两人之间的晨雾听得见——
“只有我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不必自称奴婢。”
花舞蝶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被山寺晨钟当头撞了一下。
她在书里看到无数关于魏睿辰的传言——
「三殿下夜眠枕剑,梦里见血方安。」
「三殿下十二岁那年,把一头活鹿绑在练武场,亲手剖膛取心,只为验证『心窍几瓣可活多久』。」
「三殿下厌恶女色,曾有侍寝宫女被剥光衣衫连夜扔出府,只因她碰了他的剑穗。」
可此刻,这个传说中「嗜血如命、不近女色」的主子,正用沾血的手指抵着她的唇,眼底那抹似笑非笑的星火,竟透出一点少年人特有的顽劣与亲昵。
花舞蝶整个人僵在原地,像被雪水浸过的木偶,连呼吸都忘了调度。
她看见魏睿辰的睫毛在晨光里投下一弯极薄的阴影,随着眨眼轻轻扫过他自己的颧骨,像一柄小扇,把那点血腥味扇得西散。
“怎么?”魏睿辰收回手指,在袖上慢慢擦净,动作优雅得像在拭一柄名剑,“姑姑的舌头被猫叼走了?”
一声「姑姑」把他自己逗笑了,笑意却短促得像冰面开裂,「咔啦」一声便收住。
他转身走向昏死的魏睿珩,背对着花舞蝶,声音重新沉进喉咙里:
“去,把马尸拖过来——要整匹。再捡几块碎岩,血迹要自然,像被兽夹撕的。”
“……是。”花舞蝶下意识应声,脚步却黏在原地,脑中还回荡着那句「不必自称奴婢」。
魏睿辰回头,眉梢微挑:“还不去?再耽搁,日头出来,血就凝得太假了。”
花舞蝶这才惊醒,福了福身,转身时差点踩到自己的裙角。
她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一声笑,像雪粒滚过剑脊,冷而脆——
“姑姑若再发呆,我就当你想亲自试『兽夹』,好给父皇多一条『救人不当、反被夹』的佐证。”
晨雾正被山风一缕缕扯碎,天色透出蟹壳青。
花舞蝶弯腰拖动那匹「照夜玉狮子」时,指尖碰到它尚温的血,忽然意识到:自己掌心里,除了马血,还留着魏睿辰方才的温度——那一点铁锈与霜雪交织的温度,像一枚极细的针,悄无声息地扎进血脉,从此再难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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