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朝阳区·某私立医院产科病房·2011年冬
消毒水的气味像无形的网，裹得林婉透不过气。她蹲在病房角落，旧毛巾在婴儿车的金属栏杆上来回擦拭，暗红色的血迹被一点点抹去，却总也擦不掉瓷砖缝里残留的腥气。监护仪“滴滴”的声响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每一声都像钝刀，刮着她紧绷的神经。
“林婉！2号床要喝水！耳朵聋了？”护士长的吼声从走廊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林婉慌忙起身，膝盖因长时间下蹲酸得发麻，起身时眼前一黑，踉跄着撞向旁边的推车。“咣当”一声，推车上的玻璃水杯摔在地上，清水溅在白色瓷砖上，映出她苍白憔悴的脸。
“你怎么回事？”护士长快步走进来，盯着地上的碎片皱眉，“这月第三次打碎东西了！按规定扣五十块工资！”
林婉低着头，指尖攥紧毛巾，小声道歉：“对不起，我下次一定小心。”她蹲下身捡玻璃碎片，锋利的边缘划破指尖，血珠渗出来，滴在瓷砖缝里，像一朵转瞬即逝的暗红小花。
“林阿姨……”
软糯的声音从婴儿车里传来。林婉抬头，看见双胞胎中的妹妹正挥舞着小拳头，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咿咿呀呀地笑。那笑容像缕微光，瞬间暖了她发僵的心脏。
“乖，阿姨马上就好。”她用没受伤的手轻轻碰了碰婴儿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易碎的瓷娃娃。
这对双胞胎是雇主赵秀兰的孩子。赵秀兰今年西十岁，是富商赵明远的妻子，因高龄产子一首焦虑不安，产后更是陷在抑郁里——白天摔东西、骂护工，晚上抱着孩子哭，连亲喂都不肯，全靠林婉冲奶粉照顾两个婴儿。
“林婉！没听见孩子哭吗？！”赵秀兰的声音突然炸响，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林婉转头，见赵秀兰倚在床头，脸色白得像纸，眼底却满是戾气：“你杵在那儿干什么？死人吗？我女儿哭成这样都不管？！”
“赵女士，妹妹可能是饿了，我这就冲奶粉。”林婉抱起婴儿，轻声解释，快步走向奶粉冲调台。水温她记得很清楚——赵秀兰要求的45度，多一度少一度都会被骂。
“饿？她刚吃过一个小时！”赵秀兰抓起床头的枕头砸过来，棉花从裂开的枕套里飞出来，落在林婉肩上，“你就是懒！故意饿着我女儿，好偷懒休息！”
林婉没躲，只是稳稳抱着婴儿，调好奶粉后，试了试温度才递到婴儿嘴边。看着婴儿大口吞咽的模样，她心里泛起一阵酸涩——要是王浩在身边，这个年纪，也该这么活泼吧。
深夜十一点，林婉蜷在病房隔壁的值班室里。行军床又窄又硬，她却困得眼皮打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王志强发来的短信：“婉儿，爸的医药费又催了，我找邻居借了五千，先转给你应急。”
屏幕的光映着她的脸，眼泪“吧嗒”一声掉在按键上。五千块，在陕北老家够一家人省吃俭用活半年，可在北京，连双胞胎一周的进口奶粉钱都不够。她盯着短信看了很久，手指在屏幕上打了又删，最后只回了两个字：“收到，谢了。”
“婉姐，又被赵秀兰骂了？”同值班的护工小夏端着个饭盒走进来，递给她一个热包子，“刚在食堂热的，猪肉白菜馅，你尝尝。”
林婉接过包子，咬了一口，熟悉的味道让她眼眶一热——这是她最爱吃的馅，可赵秀兰嫌“有烟火气”，不许她在病房里吃，连带着她连食堂都很少去，每天只敢啃面包。
“你说你图啥？”小夏坐在她旁边叹气，“赵秀兰那么难伺候，你不如跟护士长申请调岗，月子中心那边缺人，我表姐在那儿，照顾一个孩子就给一万二呢！”
林婉摇摇头，把包子咽下去：“调岗要重新培训，得扣半个月工资，而且……赵秀兰给的八千，己经比我之前的工作高了。”她不敢冒险，家里的债务像座大山，压得她连呼吸都不敢大口，每一分钱都得攥紧。
凌晨三点，值班室突然传来婴儿的哭声，不是平时的哼唧，而是尖锐的、带着窒息感的咳嗽。林婉瞬间清醒，抓起外套冲进病房，摸出体温计夹在妹妹腋下——38.5℃！
“赵女士！妹妹发烧了！”她冲进里间，声音发颤。
赵秀兰睡得正沉，被吵醒后猛地坐起来，眼里满是烦躁：“喊什么喊？发烧而己，大惊小怪的！发发汗就好了！”
“不是普通发烧！”林婉抱紧婴儿，手都在抖，“她咳嗽带喘，可能是急性喉炎！再耽误会窒息的，必须马上送急诊！”
“你懂个屁！”赵秀兰抓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砸过来，水泼了林婉一身，“放下我女儿！你再敢胡来，我就投诉你虐待孩子！”
玻璃杯砸在林婉的额角，疼得她眼前发黑，血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婴儿的襁褓上。可她没松手，死死抱着婴儿转身就往外跑：“小夏！快帮我叫救护车！”
急诊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医生戴着口罩，语气严肃得吓人：“喉头水肿己经很严重了，再晚来十分钟，孩子就窒息了！你们当家长的怎么回事？！”
赵秀兰站在旁边，脸色白得像纸，却还嘴硬：“我……我哪知道会这么严重，她白天还好好的……”
林婉蹲在走廊的长椅旁，用纸巾按着额角的伤口，血很快就浸透了纸巾。小夏拿着碘伏和棉签跑过来，一边帮她消毒一边说：“婉姐，你这伤得贴个创可贴，不然感染了怎么办？赵秀兰那边……你打算怎么跟她算？”
林婉摇摇头，声音沙哑：“不算了，孩子没事就好。”她想起昨天赵明远来病房，对着赵秀兰冷着脸说“别总矫情”，转身却偷偷塞给她一个红包：“林阿姨，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两个孩子全靠你照顾。”
那红包里是两千块，她没敢要——她怕赵秀兰看见又要发脾气，可赵秀兰还是看见了，当场把红包撕得粉碎，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逆光生长，从黄土到京城十二年》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指着她的鼻子骂：“假清高！拿着我的钱，还想赚我丈夫的外快！”
次日清晨，赵明远又来了。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手里拎着个印着奢侈品logo的纸袋，进门先去看婴儿床，确认两个孩子都安稳睡着，才转向站在角落的林婉。
“林阿姨，昨晚辛苦你了。”他语气平淡，却从纸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到林婉面前，“这是给你的奖励，一点心意。”
林婉连忙后退，摆手说：“赵先生，不用了，这是我应该做的，照顾孩子是我的工作。”
“拿着。”赵明远把信封塞进她手里，指尖传来信封的厚度，“五千块，不多，算是感谢你救了我女儿。”
林婉的手瞬间发抖。五千块，够还父亲三分之一的医药费，够给王浩买两身新衣服，够家里半个月的生活费。可她想起赵秀兰那双冰冷的眼睛，想起她摔东西时的疯狂，心里像被针扎着疼——这钱，拿着烫手。
“赵先生，真的不用……”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赵明远皱起眉，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烦，“别像有些人，明明想要，还装清高。”他说的“有些人”，谁都知道是指赵秀兰。林婉低头看着信封上烫金的银行标志，只觉得眼睛发疼。
当天晚上，病房里果然爆发了争吵。
“林婉！你竟敢收我丈夫的钱？！”赵秀兰把信封狠狠砸在林婉脸上，纸币散落在地上，“你是我雇来的保姆，不是他赵明远的走狗！你是不是早就盼着我出事，好上位？！”
“赵女士，我没有……”林婉蹲下身捡钱，声音带着委屈。
“没有？”赵秀兰抓起桌上的陶瓷花瓶砸过去，花瓶在林婉脚边炸开，碎片溅到她的裤腿上，“滚！现在就滚出这个病房！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林婉被迫后退，怀里还抱着刚喂完奶的姐姐，额角的伤口被情绪激动扯得发疼，新伤叠着旧伤，火辣辣地烧。“赵女士，孩子还没出院，还需要人照顾……”
“不用你假好心！”赵秀兰尖叫着，抓起枕头不断砸过来，“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会照顾！你再不滚，我就报警说你虐待儿童！”
林婉被赶了出来，怀里抱着自己的布包，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病房门没关严，里面传来赵秀兰的哭声：“明远，你是不是嫌我老了？是不是觉得我生了孩子就没用了？你给她钱，是不是早就看上她了？”
赵明远的声音模糊不清，带着不耐烦：“你能不能别胡思乱想？我就是感谢她救了孩子……”
“感谢需要给五千块？！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大方过？！”
争吵声渐渐低下去，只剩下赵秀兰压抑的啜泣。林婉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拨通了赵红霞的电话。
“赵队长，我……我被解雇了……”她哽咽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赵秀兰说我收了她丈夫的钱，要投诉我，还要报警……”
“你先别慌。”赵红霞的声音沉稳，像颗定心丸，“你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我在医院的楼梯间……”
“待在那儿别动，我二十分钟到。”
半小时后，赵红霞果然来了。她没穿警服，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手里还拎着个保温桶，看见林婉冻得发红的脸，赶紧把保温桶递过去：“先喝点粥，刚从家里煮的，暖胃。”
林婉接过保温桶，掀开盖子，小米粥的香气飘出来，眼泪“吧嗒”一声掉进粥里。
“赵队长，我是不是做错了？”她边喝粥边问，声音带着哽咽，“我不该收那五千块钱的，是不是？”
“你没错。”赵红霞坐在她旁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赵明远给你钱，是因为你救了他的女儿，这是你应得的报酬，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可赵秀兰她……”
“她是产后抑郁加上长期被冷暴力，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你身上了。”赵红霞冷笑一声，“这不是你的问题，是她和赵明远的婚姻出了问题，你只是碰巧成了她的出气筒。”
林婉低头喝着粥，热气模糊了眼镜片，心里却稍微暖了点。“赵队长，我……我还能找到工作吗？我爸的医药费还没还完，王浩下个月还要交学费……”
“当然能。”赵红霞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安心家政的经理是我表妹，我己经跟她说过你的情况了，她那边有个客户正好需要住家保姆，明天你就能去面试。”
三天后，林婉坐在安心家政的办公室里，手里攥着合同，心脏砰砰首跳。经理笑着说：“林婉，这个客户是位退休教授，老伴去世了，子女都在国外，就需要个人照顾饮食起居。脾气特别好，要求也不高，月薪一万，就是得签两年合同。”
“一万？”林婉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真的是一万块吗？”
“真的。”经理点头，把合同推到她面前，“不过你得保证，以后工作上多注意点，别再像上次那样被客户投诉了。”
“我保证！我一定好好干！”林婉激动得声音发颤，飞快地在合同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当天晚上，她迫不及待地给王志强打了电话，声音里满是喜悦：“志强，我找到新工作了！月薪一万，签了两年合同！爸的医药费很快就能还清了，王浩的学费也不用愁了！”
“一万？真的假的？”王志强的声音也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婉儿，你……你太厉害了！我就知道你能行！”
挂了电话，林婉站在安心家政的门口，望着北京漫天飞舞的雪花。风很冷，吹得她脸颊发疼，可她心里却燃着一团火。她不知道未来还会遇到多少困难，不知道还要在北京待多久，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为了还没还清的债务，为了等着她回家的王浩，为了黄土高坡上那个盼着她回去的家。
(http://www.220book.com/book/8PZM/)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