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的日头毒得能熔掉铁器，沙砾被晒得发烫，脚踩上去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连最耐渴的骆驼都耷拉着脑袋，鼻孔里喷着热气。沈砚勒住黄骠马的缰绳，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了眉眼，只露出下颌那道浅疤——这疤是三年前雁门关夜袭时，被辽人弯刀划的，如今倒成了“不好惹”的招牌，寻常马贼见了，先怯三分。
“苏十三！水！快给胖爷递口水！再渴下去，这身肉都要晒成肉干了！”
王胖子的嚎声从前面传来，他骑在枣红马上，肚子上的肥肉随着马蹄颠得晃眼，脖子上的金链子在阳光下闪着俗气的光。沈砚从马鞍旁摸出个水囊扔过去，目光却没离开远处的黑风岭——那地方光秃秃的，几块黑石戳在沙地里，像蹲在那儿等着噬人的恶鬼，风一吹，卷起的黄沙遮天蔽日，连飞鸟都绕着走。
叶清欢骑着匹白马跟在沈砚身侧，一身白劲装衬得她身姿挺拔，手里攥着缰绳的手指修长，却悄悄把短剑往腰间挪了挪。这剑鞘是鲨鱼皮做的，泛着暗纹，一看就不是凡品。沈砚忍不住多瞅了两眼，心里嘀咕：这姑娘瞧着文静，倒像是个会武的，不知是哪家跑出来的，来这荒山野岭遭罪。
“掌柜的，前面就是黑风岭了，要不咱绕路吧？”年轻伙计小李哆哆嗦嗦地说，他去年跟着商队走这道，亲眼见马贼把人砍了扔在沙地里，至今一想起那场景，腿肚子还转筋。
王胖子眼一瞪：“绕路？再绕三天，你我都得渴死在戈壁里！胖爷跑了三十年商，什么风浪没见过？”话虽硬气，却悄悄往沈砚身边凑了凑，声音压得低低的：“苏十三，等会儿真有事，你可得护着胖爷，少不了你的好处。”
沈砚没搭话，只拔出腰间的断刀，用拇指蹭了蹭刀身的锈迹。这刀断了三寸，是三年前从死辽兵手里捡的，当年瞧着跟废铁似的，如今却被他磨得锋利，阳光下泛着冷光，映得沙地上的影子都带着股狠劲。
商队刚进黑风岭山口，风突然变了向，裹着沙砾打在人脸上，疼得跟挨了巴掌似的。沈砚猛地勒住马，沉声道：“停！”
王胖子正不耐烦，刚要开口骂，就见沈砚翻身下马，蹲在地上瞅了瞅——沙地上有几个新鲜的马蹄印，蹄印边缘整整齐齐，不像是马帮的劣马，倒像是军营里养的战马。更怪的是，蹄印旁边还有几个浅浅的脚印，鞋底有西夏兵靴特有的花纹，跟他当年在镇西军见的一模一样。
“是西夏人的痕迹！”沈砚站起身，断刀握在手里，“都小心点，这地方有埋伏。”
话音刚落，就听“呼哨”一声尖响，跟夜猫子叫似的，两边的黑石后面“嗖嗖”窜出十几条黑影，个个蒙着青铜面具，手里握着弯刀，刀身在沙地里闪着寒光，活像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恶鬼。为首的那人身材高大，面具上刻着张龇牙咧嘴的鬼脸，手里的弯刀比旁人的长半尺，一看就是个硬茬。
“我的娘哎！是鬼面卫！”王胖子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从马背上滚下来，连滚带爬躲到骆驼后面，只敢露出个脑袋喊：“苏十三！快上！胖爷给你加钱！”
沈砚心里一沉——鬼面卫是西夏权臣叶尔羌的私兵，平日里跟宝贝疙瘩似的，怎么会跑到这荒山野岭来截商队？他没工夫多想，见那为首的鬼面卫举刀劈过来，侧身一躲，断刀“当”地撞上对方的弯刀。那鬼面卫手腕一麻，弯刀差点脱手，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料到这商队护卫竟有这般力气。
沈砚趁势往前一步，断刀首刺对方胸口。鬼面卫慌忙后躲，却被沈砚一脚踹在膝盖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沙地上，疼得他闷哼一声。沈砚正要下刀，旁边突然冲过来两个鬼面卫，弯刀左右夹击，跟饿狼似的。他只能放弃到手的猎物，转身格挡，断刀在身前舞出个刀花，磕开两把弯刀，火星子“噼啪”乱溅。
叶清欢见状，也拔出短剑冲了上来。这姑娘看着文静，出剑却又快又狠，剑尖还带着股寒气，蹭到鬼面卫的弯刀，竟结了层薄冰。一个鬼面卫没防备，手指被冰粘在刀把上，疼得惨叫一声，跟被烫着似的甩着手。叶清欢趁机一剑刺中他的肩膀，鲜血瞬间染红了黑衣，看得王胖子在后面首叫好：“姑娘好功夫！再给他们来一下！”
“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沈砚一边挥刀挡开攻击，一边冲叶清欢咧嘴笑。
叶清欢脸一红，没说话，手里的剑却更快了。两人背靠背站着，一个用刀，一个用剑，配合得竟意外默契。沈砚的刀快而狠，专砍对方的手腕和膝盖，跟砍柴似的；叶清欢的剑灵而巧，总能在关键时刻刺中对方的破绽，跟绣花似的。没一会儿，又撂倒了三个鬼面卫，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片。
为首的鬼面卫见讨不到好，眼里闪过一丝狠劲，从怀里摸出个信号弹，“咻”的一声射向天空。红色的信号弹在黄沙里格外显眼，跟个小灯笼似的。沈砚心里一紧——这是叫援兵的意思，再不走，怕是要被包圆了！
“走！”沈砚拉起叶清欢，就往山口跑。王胖子和伙计们见了，也慌忙跟着跑，小李跑得太急，差点摔个狗吃屎，还是沈砚伸手拉了他一把。
可鬼面卫哪会放他们走，纷纷追了上来，弯刀在身后劈得沙砾乱飞，跟下雨似的。“前面有个山洞！”叶清欢突然喊道，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山洞。那山洞藏在黑石后面，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跟个天然的避难所似的。
沈砚心里一喜，拉着叶清欢就往山洞跑。进了山洞，才发现里面挺宽敞，还能容下商队的人和骆驼。他让伙计们把骆驼挡在洞口，自己则和叶清欢守在最前面，断刀和短剑都握得紧紧的。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叶清欢低声问，眉头皱着，像是在琢磨什么。她这次来河西，走的是秘密路线，除了身边几个亲信，没人知道她的行踪。
沈砚摇摇头：“不好说，但看这架势，他们要抓的肯定是你。”他瞟了眼叶清欢腰间的荷包，那里鼓鼓的，像是藏着什么宝贝，“你身上是不是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叶清欢犹豫了一下，从荷包里摸出半块兵符。兵符是青铜做的，上面刻着复杂的花纹，跟沈砚当年在镇西军见过的兵符不一样，一看就是西夏的。“这是我从父亲书房偷来的，上面有西夏粮道的秘密。”她说着，声音低了下去，“我父亲是叶尔羌，他要把粮道卖给辽人，我不能让他这么做。”
沈砚恍然大悟——原来这姑娘是叶尔羌的女儿！难怪鬼面卫要抓她，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他看着手里的半块兵符，心里突然冒出来个念头：三年前父亲那批失踪的军粮，会不会也跟这粮道有关？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了马蹄声和脚步声，吵吵嚷嚷的，显然是鬼面卫的援兵到了。为首的鬼面卫的声音在洞外响起，跟破锣似的：“叶姑娘，你还是出来吧！叶大人说了，只要你把兵符交出来，就饶你一命！”
叶清欢握紧了兵符，眼神坚定：“我不会给他的！”
沈砚拍了拍她的肩膀，举起断刀，咧嘴一笑：“别怕，有我在，保管他们讨不到好。”他心里却在盘算：这山洞虽好，却不是长久之计，得想个办法冲出去才行。
洞外的鬼面卫见没人回应，开始往洞里扔火把。火光映得洞里亮堂堂的，也映得沈砚和叶清欢的脸格外清楚。沈砚深吸一口气，对身后的王胖子和伙计们说：“等会儿我和叶姑娘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们趁机往山口跑，去找黑石镇的胡老三，就说沈策的儿子找他，他自然会帮你们。”
王胖子一愣：“沈策？你是……镇西军那个沈都统制的儿子？”
“别多问，照做就是！”沈砚打断他，举起断刀，对叶清欢道，“准备好了吗？咱们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
叶清欢点点头，握紧了短剑，眼里闪着光：“准备好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冲出山洞。洞外的鬼面卫没料到他们会主动出来，都愣了一下。沈砚趁机挥刀砍倒两个，刀光一闪，跟切菜似的；叶清欢则用短剑刺中一个鬼面卫的喉咙，动作又快又准。为首的鬼面卫见状，怒吼一声，挥刀冲了上来，跟疯了似的。
黄沙漫天，刀光剑影里，沈砚一边格挡一边想：这黑风岭的劫杀局，怕是比他想的还要复杂。但不管怎样，今天这关必须闯过去——为了父亲的冤案，也为了身边这姑娘的信任。断刀劈出，又一个鬼面卫应声倒地，沙地上的血很快被黄沙盖住，却盖不住这乱世里，一点不肯低头的侠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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