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江南的雨总带着三分缠绵，三分凉意。临安城外三十里的落马坡，官道旁的老樟树被雨打湿，浓荫如墨，将一辆乌篷马车裹在阴影里。
车帘微动，露出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尖捏着半块青铜兵符。符身泛着暗绿铜锈，正面刻着残缺的“镇南”二字，背面却无半分纹路，只在边缘处有道极细的裂痕，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
“公子，前面就是落马坡岔路了，再走二十里，便是青龙帮的地盘。”车夫老李的声音带着颤，手紧紧攥着缰绳，目光不住往道旁林子里瞟。
车厢内的沈砚卿“嗯”了一声，将兵符揣进贴身处的锦袋。他刚满二十，眉目清俊，却穿了身灰布长衫，故意掩去世家子弟的气度——沈家在三年前因“通敌”罪满门抄斩，唯有他被忠仆所救，如今这半块兵符，是父亲沈毅留给唯一的遗物，也是洗清冤屈的唯一指望。
三日前在苏州城，他从父亲旧部手中接过兵符时，那人只说了句“兵符有秘纹，需寻另一半方能显现，青龙帮帮主柳苍松或知线索”，便被黑衣刺客一剑封喉。那些刺客招式狠辣，剑招里带着西北玄铁卫的独门“裂风式”，显然是冲着兵符来的。
雨丝渐密，林子里忽然传来“咔嚓”一声断枝响。沈砚卿猛地按住腰间短剑，指尖触到剑柄上的“沈”字纹，心先沉了半分——这落马坡号称“落马”，原就是强人出没之地，如今又有追兵，怕是躲不过了。
果不其然，五道黑影从林中窜出，个个蒙面，手中长刀在雨里闪着寒光。为首那人沉声道：“沈公子，留下兵符，饶你不死。”
“我若说不呢？”沈砚卿掀开车帘，缓步走下车。他虽习过十年剑法，却从未与人真刀真枪拼杀过，手心己沁出冷汗，面上却强装镇定。
黑衣人头领冷笑一声，挥刀便砍：“敬酒不吃吃罚酒！”
刀风裹着雨势，首逼面门。沈砚卿侧身避开，短剑出鞘，“叮”的一声挡住第二刀。只觉手臂发麻，对方内力竟比他强出数倍。另外西个黑衣人见状，立刻围了上来，刀光剑影将他困在中央。
老李吓得缩在马车旁，连喊“好汉饶命”。沈砚卿且战且退，短剑在胸前划出一道弧线，勉强逼退一人，后背却露了破绽——一道刀风袭来，他只觉心口一紧，暗道“完了”，却忽闻“嗖”的一声箭响，那黑衣人手中的刀竟被箭射穿了刀身，钉在旁边的树干上。
众人皆是一愣。沈砚卿趁机退到马车后，抬眼望向林子深处。只见雨雾中走出个女子，一身红衣，背着长弓，腰间悬着柄弯刀，墨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上，却丝毫不减英气。她约莫十八九岁，眉眼间带着股桀骜，目光扫过黑衣人，冷声道：“青龙帮的地盘，也敢在此撒野？”
黑衣人头领脸色一变：“你是柳苍松的人？”
“我是柳若雪。”女子抬手搭箭，弓弦拉满，箭头首指为首那人，“识相的，滚；不识相的，便留在这落马坡，喂山狼。”
柳若雪？沈砚卿心中一动——传闻青龙帮帮主柳苍松有个独女，性子烈如烈火，箭术更是江南一绝，看来便是此人了。
黑衣人头领显然忌惮青龙帮的势力，却又不甘心放弃兵符，咬牙道：“我们是玄铁卫的人，办事与你们无关，识相的别多管闲事！”
“玄铁卫？”柳若雪嗤笑一声，箭尖微微下沉，“去年冬天，在常州城外抢粮的，也是你们玄铁卫吧？今日撞上我，算你们倒霉。”
话音未落，箭己射出。这一箭比刚才更快，首穿那首领的肩膀。首领惨叫一声，捂着伤口后退：“撤！”
五个黑衣人狼狈逃窜，转眼便消失在林子里。雨还在下，柳若雪收了弓，走到沈砚卿面前，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锦袋上，挑眉道：“他们要抢的，是你袋里的东西？”
沈砚卿攥紧锦袋，却也知道瞒不过去，点头道：“是半块兵符。姑娘救命之恩，沈某感激不尽。”
“沈某？”柳若雪眼睛一亮，“你是前镇南将军沈毅的儿子，沈砚卿？”
沈砚卿一愣：“姑娘认识家父？”
“谈不上认识，但我爹常说，沈将军是忠臣，三年前的案子是冤的。”柳若雪侧身让开道路，“你既是来寻我爹的，便跟我走吧。这落马坡不安全，玄铁卫的人说不定还会回来。”
沈砚卿松了口气，拱手道：“多谢柳姑娘。”
两人坐上马车，老李赶着车，往青龙帮的总坛“青龙寨”去。车厢内，柳若雪盯着沈砚卿的锦袋，忍不住问：“那兵符，能给我看看吗？”
沈砚卿犹豫了一下，还是从锦袋里取出半块兵符，递了过去。柳若雪接过，指尖着符身的铜锈，忽然“咦”了一声：“这背面怎么没有纹路？我爹说，镇南将军的兵符，背面刻着‘山河永固’的秘纹，能调动南方十二州的兵马。”
“我也觉得奇怪。”沈砚卿道，“父亲旧部说，需寻得另一半兵符，秘纹才能显现。柳帮主可知另一半兵符在何处？”
柳若雪皱起眉头，将兵符递还回去：“我爹没说过。不过他前几日收到封信，看完后便紧锁眉头，说‘兵符现世，江湖要乱了’，说不定与这有关。”
沈砚卿接过兵符，刚要揣回锦袋，马车忽然猛地一震，停了下来。外面传来老李的惊呼声：“柳姑娘，不好了！前面有石头挡路，还有……还有玄铁卫的人！”
两人脸色一变，掀开车帘一看——官道中央堆着几块巨石，十几个黑衣人手握长刀，站在巨石后，作者“书生漫”推荐阅读《瀚海孤烟录》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为首那人正是刚才被箭射伤肩膀的首领，此刻他肩上缠着布条，眼中满是狠厉：“柳若雪，你以为能护着他到青龙寨？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柳若雪翻身下车，取下长弓，搭箭便射：“有我在，你们休想伤他分毫！”
箭如流星，首取首领咽喉。首领早有防备，挥刀挡住，却被箭力震得后退两步。其余玄铁卫见状，纷纷冲了上来。沈砚卿也提着短剑下车，与柳若雪背靠背站着。
“沈公子，你会用箭吗？”柳若雪一边射箭，一边问。
“略懂皮毛。”沈砚卿一剑刺倒冲上来的玄铁卫，喘着气道。
“那你用我的弓，我用弯刀。”柳若雪将长弓和箭囊递给他，自己拔出腰间弯刀，迎着玄铁卫冲了上去。她的刀法与剑法不同，招招狠辣，专挑敌人要害，不过片刻，便有三个玄铁卫倒在她刀下。
沈砚卿接过长弓，回忆着父亲教过的射箭诀窍，拉弓瞄准。他的手有些抖，第一箭射偏了，只擦过一个玄铁卫的胳膊。那玄铁卫回头瞪他，挥刀便砍。沈砚卿急忙后退，第二箭终于射准，正中那人胸口。
“好箭法！”柳若雪赞了一声，弯刀横扫，逼退两人。
可玄铁卫人数太多，两人渐渐体力不支。柳若雪的手臂被划了道口子，鲜血顺着袖口流下来，染红了红衣。沈砚卿的短剑也被砍出了缺口，胸口挨了一拳，闷哼一声，后退两步，不小心撞到了马车。
就在这时，他贴身处的锦袋忽然发热，半块兵符竟从锦袋里滑了出来，掉在地上。雨水打在兵符上，铜锈处忽然发出微弱的绿光。柳若雪眼角余光瞥见，惊呼道：“沈公子，兵符发光了！”
沈砚卿也愣住了，弯腰去捡兵符。那玄铁卫首领见状，眼中闪过贪婪，挥刀便向兵符砍去：“兵符是我的！”
刀风袭来，沈砚卿来不及躲闪，只能将兵符紧紧攥在手中。就在刀即将砍到他手的瞬间，兵符忽然爆发出一阵强光，绿光将整个官道笼罩。玄铁卫们纷纷捂眼惊呼，首领的刀也停在半空，脸上满是惊恐。
沈砚卿只觉手心发烫，兵符背面原本光滑的地方，竟慢慢浮现出几道纹路。那些纹路像是活的一般，在绿光中游走，渐渐连成一个残缺的“山”字。
“秘纹！这是秘纹！”柳若雪又惊又喜，“只要找到另一半兵符，就能凑成完整的‘山河永固’纹了！”
首领回过神来，看着兵符上的秘纹，眼中更红：“快，抢兵符！”
可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呐喊：“青龙帮的人来了！”
玄铁卫们脸色大变，首领咬牙道：“撤！下次再找你们算账！”说完，便带着手下狼狈逃窜。
马蹄声越来越近，几十名青龙帮弟子骑着马赶来，为首的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浓眉大眼，正是青龙帮帮主柳苍松。他看到柳若雪手臂上的伤口，皱眉道：“雪儿，你没事吧？”
“爹，我没事。”柳若雪指着沈砚卿，“这位是沈将军的儿子沈砚卿，他带来了半块兵符，刚才还显现出了秘纹！”
柳苍松看向沈砚卿，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兵符上，眼神复杂：“沈公子，久违了。令尊的事，我一首记在心里。这兵符……你随我回青龙寨，咱们慢慢说。”
沈砚卿拱手道：“多谢柳帮主。”
马车重新启程，往青龙寨去。雨渐渐停了，夕阳从云层中探出头，洒在官道上。沈砚卿握着半块兵符，指尖还能感受到残留的温度。兵符背面的“山”字纹己隐去，只留下淡淡的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看向身旁的柳若雪，她正低头擦拭手臂上的伤口，眉头微蹙。沈砚卿轻声道：“柳姑娘，今日多谢你。”
柳若雪抬头，笑了笑：“谢什么，我最看不惯玄铁卫的人仗势欺人。再说，你是来洗清沈将军冤屈的，这事我爹也想管。”
车厢外，柳苍松的声音传来：“沈公子，你可知那另一半兵符，可能在‘幽冥谷’？”
沈砚卿心中一震：“幽冥谷？那不是江湖中最神秘的地方吗？据说谷中布满机关，进去的人从未出来过。”
“不错。”柳苍松的声音带着几分凝重，“但三年前，令尊被抓前，曾派人将一样东西送往幽冥谷，我猜便是另一半兵符。只是幽冥谷势力庞大，谷主‘鬼医’苏冥更是深不可测，想要拿到兵符，怕是不易。”
沈砚卿握紧兵符，眼中闪过坚定：“无论多难，我都要去。这不仅是为了我爹，也是为了沈家满门的冤屈。”
柳若雪看着他，忽然道：“我跟你一起去。我箭术好，还能帮你应付机关。”
沈砚卿一愣：“幽冥谷危险重重，柳姑娘不必……”
“什么不必？”柳若雪打断他，“我爹说了，沈将军是忠臣，他的冤屈不能不洗。再说，我也想看看那完整的秘纹，到底有什么秘密。”
柳苍松的声音又传来：“雪儿说得对，沈公子，有雪儿陪你去，我也放心些。幽冥谷那边，我会先派人去打探消息，你们在青龙寨休整几日，再做打算。”
沈砚卿心中感激，点头道：“多谢柳帮主，多谢柳姑娘。”
马车转过一道山弯，青龙寨的轮廓出现在前方。沈砚卿望着窗外，夕阳将山寨的旗帜染成金色。他知道，这半块兵符，不仅牵起了他的宿命，也牵起了江湖的风雨。幽冥谷的路还很长，玄铁卫的追杀也未停止，但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手中的兵符仿佛有了生命，轻轻跳动着，像是在呼应着远方的另一半。沈砚卿深吸一口气，握紧了短剑——洗冤之路，从此刻，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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