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顾家的风波,林远第二天上午准时抵达刘总父亲刘老先生的住所。这是一处位于市中心的高档公寓,环境静谧,但一进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因长期疾病而沉淀的压抑感。
刘总亲自开门,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和一丝期待。引荐过后,林远见到了坐在特制轮椅上的刘老先生。老人身形消瘦,头部和双手有明显的静止性震颤,面容呆板(面具脸),眼神有些空洞。一位中年护工站在一旁,神情谨慎。
林远没有立刻上前问询老人。他先是对刘总和护工点头致意,然后像一位侦探般,目光缓缓扫过整个客厅和相连的餐厅、走廊。他的观察细致入微:
* 安全细节: 他发现客厅地毯边缘有轻微卷起,走廊转角处有一个尖锐的装饰角未做包边,卫生间门口有门槛。
* 生活痕迹: 餐桌旁的椅子被挪开,空出较大空间,暗示老人可能在此进行过康复训练或曾在此处跌倒过。茶几上散放着几种药瓶,但摆放无序。
* 情绪线索: 墙上挂着一些旧照片,但位置较高,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很难看到。客厅没有播放音乐或电视,异常安静。
观察完毕,林远心中己有初步判断:居家安全环境存在隐患,生活便利性不足,环境缺乏积极刺激。这些细节,往往是影响患者情绪和安全的隐形杀手。
刘总试图介绍:“爸,这位是林先生,来帮我们看看……”
老人毫无反应,眼神依旧空洞。
林远摆手制止了刘总,他缓步走到老人侧前方,保持一段令对方感到安全的距离,然后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低于老人(减少压迫感)。他没有说话,而是顺着老人茫然的目光看去,发现老人正无意识地盯着窗外摇曳的树枝。
看了十几秒后,林远用非常平缓、温和的语气,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今天的风不小,那棵树摇得挺有节奏,像在跳舞。”
这句看似无关的话,却瞬间抓住了老人的一丝注意力。他浑浊的眼珠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从窗外转向林远。刘总在一旁屏住了呼吸。
林远没有急于进行医学问询,而是继续用这种“描述性”的语言,与老人建立连接:“您看那片叶子,晃来晃去,就是不掉下来,挺顽强的。” 他注意到老人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震颤的幅度似乎减小了一点点。
感觉到初步的连接建立后,林远开始进行不着痕迹的功能评估。他没有说“我们测试一下你的肌力”,而是微笑着对老人说:“刘老,听说您以前书法很好。我这有个‘忙’,您看能不能帮一下?我这张纸快被风吹跑了,您能用手帮我轻轻按一下角落吗?” 他递过去一张轻薄的纸。
这是一个简单的上肢控制和精细动作测试。老人犹豫了一下,颤抖的手缓缓抬起,努力地想按住纸张的角落。动作缓慢且费力,但完成了。林远立刻给予积极反馈:“太好了!稳住了!谢谢您!”
接着,他又“求助”:“我这支笔滚远了,您能用脚轻轻把它往我这边拨一下吗?”(评估下肢活动和协调性)。同样,老人吃力但努力地尝试了。
通过这种“游戏化”的互动,林远在不让老人感到被“检查”的情况下,首观地评估了他的运动功能、平衡感和配合意愿,远比生硬的医学检查更有效,也更能保护老人的尊严。刘总在一旁看得眼眶微湿,他己经很久没看到父亲如此“配合”地完成一个指令了。
评估结束后,林远与刘总在书房进行了深入沟通。他没有罗列医学术语,而是用清晰的逻辑指出了核心问题:
1. 药物“开关”现象严重: 根据观察和护工描述,老人明显存在剂末现象(药效过后僵硬加重)和剂峰异动(药效最强时有不自主运动),用药方案亟待精细化调整。
2. 高风险居家环境: 详细指出了观察到的安全隐患,建议立即进行适老化改造。
3. 康复刺激不足: 环境过于沉闷,缺乏针对性的认知和运动刺激,加剧了抑郁和认知衰退。
4. 照护知识欠缺: 护工对帕金森的特殊性(如冻结步态、起立困难)理解不足,照护方式有待优化。
然后,他提出了一个系统性的初步方案框架:
* 医疗优先: 立即预约顶尖的帕金森专病门诊,进行全面的药物疗效评估和方案优化。
* 环境改造: 提供详细的适老化改造清单(如消除门槛、增加扶手、使用防滑地毯)。
* 康复介入: 推荐专业的神经康复师上门,制定个性化的运动和认知训练计划。
* 照护培训: 由他对护工进行帕金森专项照护技巧培训。
* 心理支持: 引入音乐治疗、怀旧疗法等非药物干预,改善情绪。
刘总听完,长长舒了一口气,紧握林远的手:“林先生,您今天看到的、想到的,比我们这几年瞎摸索的都要透彻!就按您说的办!我终于感觉找到方向了!”
新的开始与持续的责任
离开刘家,林远心情凝重。刘老的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管理难度极大。但他也感到一种责任感和挑战欲。为这样深陷困境的家庭找到一条可行的路,正是他工作的意义所在。
手机响起,是顾曼云发来的信息,语气轻松了许多:“林先生,大哥(顾鸿轩)回来了,情绪好多了。我跟他说了上次的事,他非常生气,批评了三哥,说以后爸的事必须由您和我们兄妹俩共同决定。约个时间开家庭会议吧?”
顾家那边,也迎来了转机。
林远回复确认,抬头看向天空。阳光穿透云层。他知道,每一个案例都是一场硬仗,但凭借专业、耐心和一点点智慧的光芒,他总能帮助那些被疾病迷雾笼罩的家庭,找到前行的第一缕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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