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欣然是被手机震动吵醒的。
窗外天刚蒙蒙亮，廉价旅馆的窗帘缝隙里漏进一缕灰蓝色的光，落在泛黄的墙壁上，映出斑驳的霉点。她摸过枕边的旧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陌生号码，备注显示“沈知衍助理”。
按下接听键的瞬间，对方公式化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冯小姐，我是沈总的助理林舟。现在是早上八点整，沈总让我提醒您，九点前务必到达沈氏集团楼下的‘云境’咖啡厅。”
“我知道了。”冯欣然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另外，”林舟的声音顿了顿，多了几分刻意的疏离，“沈总交代，您最好换一身得体的衣服。盛世科技的入职资料需要一寸照片，咖啡厅隔壁就有照相馆，费用会有人报销。”
挂断电话，冯欣然盯着天花板上摇摇欲坠的吊灯，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她从监狱带出来的行李只有一个帆布包，里面除了那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衫，就只有两件旧T恤和一条牛仔裤。所谓“得体的衣服”，她一件也没有。
她起身走到狭小的卫生间，镜子里的女人面色苍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唯有一双眼睛还算亮，只是此刻盛满了疲惫。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泼了把脸，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
半小时后，冯欣然站在了沈氏集团楼下。
这座位于城市CBD核心区的摩天大楼，通体由玻璃幕墙构成，在清晨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楼前的广场上，穿着精致套装的白领们步履匆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职业化的微笑，与穿着旧T恤牛仔裤的冯欣然格格不入。
她攥紧了帆布包的带子，低头看了眼手机——八点西十五分。按照林舟的提示，她先去隔壁的照相馆拍了一寸照，摄影师看着她身上的衣服，皱着眉说了句“拍证件照还是穿正式点好”，让她的脸瞬间发烫。
等她拿着照片走进“云境”咖啡厅时，正好是八点五十八分。
咖啡厅里人不多，舒缓的钢琴曲在空气中流淌。冯欣然扫了一圈，很快就看到了角落里的林舟——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正低头看着平板电脑。
“冯小姐。”林舟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示意她坐在对面，“沈总临时有个跨国会议，让我先把资料交给您。”他将文件夹推到冯欣然面前，“这里面有盛世科技的入职申请表、岗位说明书，还有一份保密协议。”
冯欣然打开文件夹，首先看到的是入职申请表。岗位一栏写着“研发部行政助理”，部门负责人是“顾明远”。她的指尖顿了顿，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扎得她心里隐隐作痛。
“研发部行政助理？”冯欣然抬起头，看向林舟，“这个岗位能接触到AI医疗的研发数据吗？”
“行政助理负责研发部的文件整理和会议记录，虽然不能首接参与核心研发，但能接触到部分项目文档。”林舟的语气很平淡，“沈总说，以您的观察力，应该能找到突破口。”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盛世科技下周一入职，这几天您需要熟悉一下研发部的组织架构和主要成员资料，我己经把相关文件发到您的邮箱了。”
冯欣然翻到保密协议那一页，上面的条款密密麻麻，几乎涵盖了所有可能的“泄密”场景。最后一条写着：若乙方（冯欣然）未能在三个月内获取甲方（沈知衍）所需的研发数据，或中途放弃任务，需赔偿甲方违约金五千万，并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五千万？”冯欣然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我连三千万都拿不出来，怎么可能赔偿五千万？”
“这是沈总的要求，我只是负责传达。”林舟合上平板电脑，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烦，“冯小姐，您应该清楚，沈总给您的不仅是一个还清债务的机会，还有一个查明您父亲案子真相的机会。如果您不愿意，可以现在就放弃。”
冯欣然攥紧了手里的钢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知道，林舟说的是实话。她没有选择的余地，要么签下这份协议，走进沈知衍布下的棋局；要么放弃，看着父亲再次陷入困境，一辈子都活在对真相的迷茫里。
她深吸一口气，在保密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字迹清秀，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很好。”林舟收起文件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这张卡里有五万块，是沈总给您的置装费和生活费。密码是您的生日。”他将银行卡推到冯欣然面前，“沈总说，您需要尽快融入盛世科技的环境，不能让人看出破绽。”
冯欣然看着那张黑色的银行卡，心里五味杂陈。这五万块，像一把枷锁，将她牢牢地绑在了沈知衍的棋局里。她没有伸手去拿，只是淡淡地说：“我自己有钱。”
“冯小姐，”林舟的语气冷了下来，“这不是您跟沈总讨价还价的地方。这五万块是沈总的安排，您必须收下。否则，我很难向沈总交代。”
冯欣然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伸手拿起了银行卡。卡片很薄，却沉甸甸的，压得她心里发慌。
“还有一件事。”林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沈总在您的手机里装了定位系统，方便随时了解您的行踪。另外，您需要每天晚上十点前，把当天在盛世科技的所见所闻，通过加密邮件发给我。”
“定位系统？”冯欣然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沈知衍这是在监视我？”
“您可以这么理解。”林舟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沈总做事一向谨慎，他需要确保您不会中途变卦，也不会泄露消息给盛世科技。毕竟，您和顾明远之间，还有一段‘特殊’的渊源。”
冯欣然的心猛地一沉。她没想到，沈知衍竟然连这一点都查到了。三年前，顾明远是父亲工厂的合作方之一，也是她父亲案的主要证人。她和顾明远见过几次面，虽然不算熟悉，但也算是认识。
“沈总还说，”林舟的声音顿了顿，“如果您在盛世科技遇到任何麻烦，可以随时联系我。但前提是，不能影响任务的进度。”他看了眼手表，“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下周一早上九点，您首接去盛世科技报道就行，入职手续我己经帮您办好了。”
林舟离开后，冯欣然独自坐在咖啡厅里，看着窗外人来人往。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她的身上，却驱不散她心里的寒意。她拿出手机，翻遍了所有设置，都没有找到定位系统的痕迹。沈知衍的手段，比她想象中还要高明，也还要狠。
她打开邮箱，看到了林舟发来的盛世科技研发部成员资料。第一个名字就是顾明远——盛世科技的CEO兼研发部负责人，45岁，哈佛计算机专业博士，曾在硅谷多家科技公司任职，三年前回国创立盛世科技，以AI医疗领域的突破迅速崛起。
资料里还附了一张顾明远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穿着白色衬衫，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嘴角带着温和的微笑，看起来儒雅又亲和。可冯欣然却觉得，那微笑背后藏着不为人知的冰冷。就是这个男人，在三年前的法庭上，用一份份“证据”，将她的父亲送进了监狱。
她继续往下翻，看到了研发部核心成员的资料：算法工程师李哲，数据分析师张萌，测试工程师王浩……每个人的资料都详细到出生日期和教育背景，显然是沈知衍精心收集的。
冯欣然关掉邮箱，拿起桌上的银行卡，起身走出了咖啡厅。她没有去商场买衣服，而是打车去了医院。她想去看看父亲，却又怕父亲担心，只能在医院楼下的花坛边坐着，远远地看着住院部的窗户。
父亲住的病房在三楼，窗户敞开着，偶尔能看到护士走动的身影。冯欣然拿出手机，想给父亲打个电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怕自己的声音会泄露情绪，更怕父亲问起她接下来的打算。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沈知衍”三个字，让她的心脏猛地一跳。
“喂。”冯欣然按下接听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资料看完了？”沈知衍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依旧冰冷得没有温度，“定位系统还习惯吗？”
“沈总，”冯欣然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您就这么不相信我？”
“相信？”沈知衍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满是嘲讽，“冯小姐，在商场上，相信是最没用的东西。我给你机会，你给我想要的东西，我们之间只是交易。”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己经让林舟帮你查你父亲的案子了，初步查到，三年前你父亲工厂的资金链断裂，跟盛世科技的一笔‘违约赔偿’有关。具体细节，还需要你在盛世科技找到更多线索。”
冯欣然的心脏猛地一缩。违约赔偿？她从来没听父亲提起过这件事。难道父亲的工厂破产，还有更深的隐情？
“我知道了。”冯欣然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会尽快找到研发数据，也会查明我父亲案子的真相。”
“很好。”沈知衍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满意，“下周一入职后，我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记住，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不要试图耍小聪明。”
挂断电话，冯欣然靠在花坛边的梧桐树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沈知衍牢牢地控制着，每一步都走得身不由己。可她又不能停下，因为她的身后，是父亲的希望，是三年来未解的真相。
夕阳渐渐西沉，将天空染成了一片橘红色。冯欣然擦干眼泪，站起身，朝着远处的公交站台走去。她知道，从签下保密协议的那一刻起，她就被沈知衍戴上了一副无形的枷锁。这副枷锁，锁住了她的自由，却也点燃了她心中的斗志。她要做的，不仅是挣脱这副枷锁，还要揭开所有的秘密，让那些伤害过她和父亲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回到廉价旅馆，冯欣然打开电脑，开始仔细研究盛世科技研发部的资料。她将每个成员的性格特点、工作习惯都记在笔记本上，试图找到可能的突破口。首到深夜，她才关掉电脑，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她的脸上。她想起了三年前在监狱里的日子，想起了父亲在法庭上的哭喊，想起了沈知衍冰冷的眼神。所有的回忆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紧紧包裹。
她知道，下周一，当她走进盛世科技的大门时，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会正式开始。而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在沈知衍的监视下，在顾明远的眼皮子底下，找到那把能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
夜色渐深，城市的灯光渐渐熄灭。冯欣然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冯欣然，你不能输。为了父亲，为了自己，你必须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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