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舟推开母亲老房子木门时，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他猛地偏过头，下意识掏出口袋里的真丝手帕捂在鼻口——这手帕是意大利定制的，边角绣着暗纹，平时用来擦眼镜，此刻却成了隔绝“底层污垢”的屏障。他抬脚跨过门槛，深灰色西装裤腿不小心蹭到墙角的蜘蛛网，立刻皱起眉，弯腰用手帕轻轻掸了掸，仿佛那蛛丝是什么烫人的脏东西。
屋里的光线比上次更暗，午后的阳光只能从木窗缝隙钻进来，在积灰的诊桌上投下窄窄的光带。他走到药柜前，指尖刚碰到玻璃门，就被上面的灰层硌得缩回手，转而用指关节敲了敲柜门：“这地方怎么脏成这样。”
最底层抽屉没关严，露出半截红色铁皮，他蹲下身，用手帕垫着拉开抽屉——是个旧药箱，红漆掉得露出斑驳的铁皮，边角锈出的小孔里还卡着陈年木屑。 “这种破箱子，扔了都没人要。”
沈亦舟心里嘀咕着，用两根手指捏着箱盖边缘掀开，生怕沾到锈迹。几张泛黄的处方单飘出来，落在满是灰尘的地上，他瞥了一眼，看到“赵阿婆”“李叔”的名字，嘴角勾起一丝轻嗤：“当年这些人倒是会麻烦我妈，现在还靠着弄堂占便宜。” 药箱夹层里，一张折叠的纸条突然掉出来，他用手帕裹着捡起来，展开时纸页脆得发响。 “今欠沈医生医药费 500 元，下月还清。——林秀兰”。 “
林秀兰”三个字像根细刺，扎进沈亦舟的记忆。他想起晓棠那个总穿着旧棉袄的母亲，想起小时候母亲说“秀兰家难”，心里立刻冒出个念头，带着精英阶层特有的笃定：“果然是底层人的手段，当年欠了钱不还，现在让女儿借着‘守弄堂’的由头赖账，还装得一副清高样子。” 他捏着纸条的指尖用力，纸页边缘硌得指腹发疼，却没松开——这可是“证据”，是晓棠母女“虚伪”的铁证。
他起身走到诊桌前，拉开抽屉时，抽屉滑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吓得他往后缩了缩手。里面藏着母亲的记账本，蓝色封皮被虫蛀出几个小洞，他用手帕擦了擦封面，才敢翻开。第一页就写着“1998年秋，秀兰家晓棠发烧，输液3天，药费500元”，下面一行铅笔小字淡得几乎看不见：“秀兰家难，别催账”。 “我妈就是太心软，被这种家庭道德绑架。”
沈亦舟冷笑一声，手指划过那行小字，像是在鄙视母亲的“不明事理”，“500块在当年不算少，她要是真难，就别生病；既然生了病，就该想办法还钱，哪有拖着不还，还让女儿来讨便宜的道理？” 他合起记账本，随手扔回抽屉，账本撞在柜壁上发出“哐当”响，惊飞了墙角的一只蜘蛛——他盯着蜘蛛仓皇逃窜的身影，突然觉得，晓棠母女就像这蜘蛛，躲在弄堂的角落里，等着机会“攀附”上他这个“沈医生的儿子”。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老槐树下的向阳窗走出药柜时，他踢到了地上的旧药瓶，玻璃瓶滚出老远，里面的药渣撒了一地。他皱着眉绕开，心里的厌烦更甚：“这种乱糟糟的地方，也难怪晓棠只会守着堆破木头，眼界就这么点大。”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那个红色药箱，突然觉得可笑——晓棠要是知道这药箱还在，会不会想把它也拿去当“记忆展”的道具？毕竟，底层人最擅长用这些“破铜烂铁”博同情。
刚走到弄堂口，就看到晓棠工坊前围了不少人。赵阿婆的旧缝纫机摆在最前面，机身擦得发亮，却还是掩不住斑驳的漆皮；孙师傅的老刨子放在旁边，木柄上的包浆厚得发亮，刻着“1985”的字样。晓棠正蹲在地上，给一个旧铁皮盒系红绳，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很认真，仿佛那铁皮盒是什么稀世珍宝。 “真是没见过世面。”
沈亦舟站在巷口的树荫下，双手抱在胸前，像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一堆不值钱的旧东西，还搞得这么隆重，无非是想骗居民跟着她闹，好跟我谈条件。” 他看到晓棠起身时，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木凳，赶紧伸手扶住，脸上满是紧张——在他眼里，这根本不是“珍惜旧物”，是“故意演戏给人看”。
这时，张磊的电话打了过来，沈亦舟接起时，特意往巷外走了几步，远离那些“底层人”的喧嚣：“张磊，晓棠那边不用急，她手里就这点‘破事’，翻不起浪。” 电话里传来张磊的笑声：“沈总英明，我就说她搞记忆展是白费力气。”
沈亦舟挂了电话，抬头看向晓棠的方向，正好对上晓棠的目光——她眼里带着点疑惑，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温柔。 “装得还挺像。”沈亦舟立刻移开目光，心里的嘲讽更浓，“等拆迁款延迟发放，看你还能不能这么从容。”
他走向停在路边的车，拉开车门时，又下意识用手帕擦了擦手——刚才在老房子里沾到的灰尘，仿佛还粘在指尖，让他浑身不自在。 车驶离梅芳弄时，沈亦舟从后视镜里看到，晓棠正把一个旧药箱放在展架上。那药箱看起来比母亲的还旧，铁皮都锈成了褐色。
他嗤笑一声：“连道具都这么廉价，也难怪没人信她。” 他没看到，晓棠抚摸药箱时，指尖的温柔；没听到，赵阿婆说“这是你妈当年给我看病用的药箱”时的哽咽；更不知道，药箱夹层里，还藏着母亲写给晓棠母亲的纸条——“500元是给晓棠的学费，别让孩子知道，就说她欠我的”。
阳光透过车窗，落在沈亦舟的脸上，暖暖的，却照不进他心里的冷。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像掌控着一切，可他不知道，自己早己被阶层偏见织成的网困住——他用“价值”衡量一切，用“标签”定义他人，用“排斥”隔绝真实，终究错过了纸条背后的温情，也错过了看清自己狭隘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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