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空间里，零九压抑的、带着初醒痛楚的抽泣声渐渐低弱下去，最终只剩下细微的、不平稳的呼吸。他依旧蜷缩在角落，脸埋在膝盖里，瘦弱的肩膀偶尔还会不受控制地轻颤一下，像一只受惊后试图将自己藏起来的幼兽。
林小暖背对着他，在金属柜前徒劳地翻找着。指尖拂过空置的安瓿瓶和锈蚀的金属零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很残忍，掐灭了他刚刚萌生的一点依赖和寻求安慰的本能。
但她必须如此。
这个世界，这个所谓的“共生计划”，本身就是最残忍的东西。温情和软弱，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阿弃用他的死亡教会了她这一点。
她停下手，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地下空间里浑浊冰冷的空气。胸腔里空荡的灼痛感和喉咙的干渴提醒着她，现实的生存危机远比处理一个初醒者的情绪更重要。
她转身，走回零九面前。
零九似乎感应到她的靠近，身体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一瞬，但没有抬头。
“听着，”林小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我们没有水，没有食物。待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零九的肩膀又抖了一下，埋着的脑袋微微抬起一丝缝隙，灰白中带着微弱褐色的眼眸，怯生生地从臂弯间望出来。
“想要活下去，就必须离开这里，去找能让我们活命的东西。”林小暖盯着他那双开始有了些许情感波动的眼睛，“你现在的状态，能自己走吗？”
零九尝试着动了动腿，一阵明显的虚软和肌肉过度乏力后的酸痛让他皱起了眉。他摇了摇头，声音细弱蚊蝇：“……不……不能……”
林小暖沉默地看着他。带着一个几乎无法行走的累赘，在危机西伏的荒原上寻找资源，生存几率微乎其微。
抛弃他的念头再次如同冰冷的阴影，掠过脑海。
零九似乎从她冰冷的沉默中感受到了什么，他猛地抬起头，灰白的眼眸里那点微弱的褐色光芒剧烈地闪烁起来，一种纯粹的、对于被抛弃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不……不要……”他慌乱地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抓住她的衣角，又在即将触及时胆怯地停住，只是悬在半空，徒劳地抓着空气，“……带我……走……求……求你……”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里面是赤裸裸的、未经任何掩饰的乞求。
林小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这眼神，这姿态，太像……太像记忆深处某些被她刻意遗忘的、属于她自己也曾有过的软弱。
她别开脸，避开那令人心烦意乱的目光。
“想跟着，就别拖后腿。”她的声音愈发冰冷，像是在对自己强调着什么，“如果遇到危险，我不会救你第二次。”
这话与其说是对零九的警告，不如说是对她自己摇摆不定内心的强行镇压。
她走到洞口，侧耳倾听了片刻，确认外面没有异常动静后，开始费力地挪开堵门的石板。
天光再次涌入，带着荒原特有的、干燥而呛人的气息。
她回头，看了一眼依旧蜷缩在角落，因为她的动作而显得更加不安的零九。
“跟上。”
说完，她率先匍匐着钻出了洞口。
外面依旧是那片灰黄死寂的世界。风卷着沙砾，抽打在脸上。林小暖站起身，眯着眼适应了一下光线，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过了好一会儿，共生容器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共生容器最新章节随便看！零九才艰难地从洞口爬了出来。他虚弱地靠在洞口的岩石上，大口喘息着，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额头渗出了虚弱的冷汗。他胸口的符文似乎也因为这番折腾而闪烁得急促了些。
林小暖没有催促，只是冷漠地看着他适应着外面的光线和空气。
零九抬起头，灰白的眼眸第一次真正地、清醒地看向这片广袤而残酷的荒原。那无边无际的灰黄，嶙峋的怪石，扭曲的残骸，以及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死亡气息，让他眼中本能地浮现出惊惧和茫然。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
和他记忆中那些冰冷的、纯白的、被严格控制的实验室空间截然不同。这里空旷得令人心慌，也危险得令人窒息。
他的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的符文，仿佛那是他与这个陌生世界之间唯一的联系点，也是他恐惧的来源。
林小暖不再看他，辨别了一下方向。北方的同源感应依旧模糊地存在着，但她现在首先要解决的，是生存问题。她选择了一个地势相对较低、可能更容易汇集水分的方向。
“走。”
她言简意赅，迈步向前。
零九看着她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咬了咬干裂的嘴唇，用手撑着岩石，极其艰难地、一步一挪地，试图跟上她的脚步。
他的腿脚虚软得不听使唤，没走几步，就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膝盖磕在坚硬的石头上，瞬间渗出血迹。
“呃……”他痛得蜷缩起来，灰白的眼眸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
走在前面的林小暖脚步顿了顿，但没有回头。
零九看着前方那道冷漠的、没有丝毫停留意思的背影，巨大的委屈和绝望涌上心头。他尝试着再次撑起身体，却因为脱力和疼痛而再次失败。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蜷缩在这里等待未知的命运时，己经走出十几米远的林小暖，猛地停下了脚步。
她依旧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冷硬地开口：
“跟不上，就爬。”
零九愣住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磨破的膝盖和虚弱无力的双腿。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林小暖都有些意外的举动。
他真的没有再尝试站起来。
而是用双手撑着地面，拖着虚软无力的双腿，一点一点地，开始向前爬行。
粗糙的沙石磨蹭着他手臂和膝盖的伤口，带来火辣辣的疼痛。身体的每一寸都在抗议着这种屈辱而艰难的前行方式。但他没有停下，灰白的眼眸死死盯着前方林小暖的背影，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想要跟上、想要活下去的微弱光芒。
林小暖站在原地，听着身后传来的、衣物摩擦地面和压抑痛哼的声音，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她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放慢脚步。
只是在那爬行的声音因为距离拉远而变得微弱时，会不易察觉地停顿一下，等待那声音再次靠近。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个在前方冷漠前行，一个在后方艰难爬行，在这片吞噬生命的荒原上，构成了一幅无比残酷却又透着诡异坚韧的画面。
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布满碎石的土地上。
希望如同零九胸口那枚闪烁的符文，微弱，却固执地不肯熄灭。
而抉择，从未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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