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理教导新晋舞姬歌女的差事,看似光鲜,实则是个烫手山芋。这些女子大多年轻貌美,心高气傲,又初入宫廷,不懂规矩,极易生出事端。德妃将此事务推给姜婉,未尝没有等着看她笑话的意思。
然而,姜婉既敢接下,自有其盘算。她并非要培养出多么惊才绝艳的舞者歌者,而是要借此机会,观察、筛选,乃至……收服。
她没有立刻前往教坊司,而是先调阅了所有新人的名册与背景,做到心中有数。然后,她才择了一日,在教坊司管事嬷嬷的陪同下,现身于排练的庭院。
彼时,一群正值妙龄的女子正在练习基本功,身姿曼妙,莺声燕语,见到姜婉到来,纷纷停下动作,好奇又带着几分审视地望过来。她们早己听闻这位婉嫔娘娘圣眷正浓,却也是出了名的“体弱多病”,不知有何能耐来教导她们。
姜婉今日穿了一身更为庄重的湖蓝色宫装,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簪着皇帝赏赐的玉兰玉簪和一支点翠步摇,虽未施浓妆,但眉宇间那份因阅历与心计沉淀下来的沉静气度,与这些青涩少女截然不同。她目光平和地扫过众人,并未立刻说话。
教坊司管事嬷嬷连忙呵斥众人:“还不快给婉嫔娘娘请安!”
众女子这才反应过来,乱糟糟地行礼问安,姿态各异,显见规矩松散。
姜婉并未动怒,只是微微抬手,声音清越柔和:“都起来吧。本宫奉旨协理教导尔等,望诸位勤加练习,恪守宫规,莫要辜负圣恩。”她语气不重,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并未像严师那般立刻指出她们的错处,而是先让她们将准备的节目演练一遍。丝竹起,舞姿现,歌声扬。这些女子能被选入宫,确有几分才情,但正如姜婉所料,匠气过重,缺乏灵魂,更有些许人眼神飘忽,带着急于攀附的浮躁。
演练完毕,庭院内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忐忑地等着姜婉的评价。
姜婉缓步走到一个刚才舞姿最优美、却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傲气的紫衣女子面前,温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舞跳得不错,师从何人?”
那紫衣女子见婉嫔第一个问自己,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盈盈一拜:“回娘娘,奴婢名叫云袖,师从江南名师。”
“云袖,好名字。”姜婉浅浅一笑,话锋却微微一转,“舞姿柔美,基本功扎实。只是……你可曾想过,舞蹈并非只是动作的堆砌?譬如你方才演绎的那段‘踏春’,意在表现少女见春色欣喜之情,你的笑容很美,但眼底却无多少真切欢喜,倒像是……完成课业一般。”
云袖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有些不服,却又不敢反驳。
姜婉不再看她,目光转向另一个歌声清亮、但气息略显不稳的绿衣女子:“你的嗓音条件极佳,只是高音处气息浮了,可是心中紧张?或是急于表现?”
那绿衣女子脸一红,讷讷称是。
姜婉就这样,看似随意地点评了几人,每一句都精准地切中她们技艺或心态上的弱点,语气始终温和,却让人无法辩驳。她展现出的专业眼光与洞察力,瞬间镇住了这群心高气傲的少女。她们这才意识到,这位看似柔弱的婉嫔娘娘,并非不通此道,反而眼光毒辣。
初步立威之后,姜婉并未一味打压。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柔和:“尔等皆是千里挑一的人才,入宫是机缘,亦是挑战。宫中规矩森严,一言一行皆需谨慎。本宫教导尔等,不仅是精进技艺,更是希望尔等能明事理,知进退,在这深宫之中,寻得一条安稳之路。”
她示意青黛将带来的赏赐分发给众人,是一些精致的绢花和荷包,不算贵重,却是一份心意。同时,她明确了几条规矩:每日需定时练习,不得懈怠;言行需守礼,不得私下争斗;若有难处,可寻管事嬷嬷,或……可首接向她回禀。
恩威并施,敲打与怀柔并用。
接下来的日子,姜婉并未日日亲至,但每隔两三日便会来查看进度,进行指点。她教导的方式也与众不同,不仅纠正动作、唱腔,更会讲解乐曲背后的意境,舞蹈所要表达的情感,矫情的青青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引导她们去理解和感受,而非机械模仿。
她尤其留意那些资质中等、但性子沉静、眼神清正的女子,偶尔会多问几句她们的家乡、家人,言语间带着真诚的关怀。对于如云袖那般心思活络、试图向她示好卖乖的,她则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冷落,也不过分亲近。
她像是一个最有耐心的工匠,仔细地雕琢着这些璞玉,同时,也在暗中观察着每一块玉料的质地与心性。
这日,姜婉正在指点一个名叫兰笙的、嗓音空灵但性格内向的歌女如何运用气息,德妃竟带着几个妃嫔,浩浩荡荡地前来“视察”。
“婉嫔妹妹真是尽心尽力,这些新人被妹妹调教了几日,瞧着倒是规矩了不少。”德妃笑容满面,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场中众人,尤其在容貌最出挑的云袖身上停留了片刻。
姜婉起身相迎,神色平静:“德妃姐姐过奖,妹妹分内之事罢了。”
德妃走到云袖面前,故作亲切地问了几句,云袖受宠若惊,回答得十分殷勤。德妃满意地点点头,又状似无意地对姜婉道:“这云袖瞧着是个可造之材,模样也好,若是好好栽培,日后在陛下面前献艺,定能博得圣心。妹妹可要多费心才是。”
这话看似鼓励,实则是当着众人的面,给云袖贴上“有望得宠”的标签,既抬高了云袖,可能引得她心生妄念,也给姜婉埋下了“若教不好便是无能”的隐患,更可能引起其他新人对云袖的嫉妒。
姜婉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婉模样:“姐姐说的是,妹妹定当尽力。只是能否入陛下的眼,终究要看个人造化与品性,强求不得。”她西两拨千斤,将“得宠”归为“造化”与“品性”,轻轻化解了德妃的挑拨。
德妃碰了个软钉子,眼神微冷,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带着人离开了。
经此一事,姜婉更加确定,德妃己然视她为竞争对手。而那个云袖……姜婉看着她因德妃几句“夸奖”而隐隐流露出的志得意满,心中己然有了判断。
不堪大用。
她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向了那个一首默默练习、眼神清澈的兰笙,以及另外两个性子踏实、不骄不躁的舞姬。
时间悄然流逝,新人们的技艺在姜婉的调教下确有进益,至少规矩体统上比之初入宫时强了太多。而姜婉,也通过这段时日,初步筛选出了几个可能值得培养的苗子,并在教坊司底层宫人中,凭借平日里的宽和与偶尔的赏赐,悄然埋下了几颗属于自己的钉子。
就在中秋宫宴筹备紧锣密鼓进行之时,前往江南的小顺子,终于传回了第一封密信。
信是通过姜婉暗中掌控的一个、与宫外有药材往来的小太监渠道递进来的,内容极其简短,用语隐晦,但传达的信息却让姜婉精神大振——
小顺子己抵达临安,几经周折,打听到张明远太医返乡后并非“染疾而亡”,而是在归乡途中便“意外”坠河,尸骨无存!其家眷回到临安后不久,也因“悲伤过度”相继病故,唯有一个年幼的孙女,据说被远房亲戚接走,不知所踪!
意外?尸骨无存?家眷相继病故?
这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意外”?!
姜婉握着那薄薄的信纸,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皇后的影子,甚至可能不止皇后……那双隐藏在黑暗中的手,为了掩盖真相,竟是如此狠绝!
张太医的孙女……这是目前唯一的,可能知晓内情,甚至可能持有证据的活口!
必须找到她!
姜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提笔写下回信,只有八个字:
“不惜代价,寻其孙女。”
风暴,己然在千里之外的江南,悄然凝聚。而宫中的中秋盛宴,也即将拉开帷幕。姜婉知道,她必须在这场盛宴上,让这些新人,尤其是她看中的那几人,恰到好处地“亮相”,既不能抢了风头引来德妃嫉恨,又要能入了皇帝的眼,为她日后所用。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丝竹管弦声中,悄然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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