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东宫的琉璃瓦，暖阁外的回廊就炸开了锅。两个洒扫的小太监蹲在墙角，手里的扫帚停在半空，声音压得极低却藏不住兴奋。
“你听说没？昨儿夜里，沈伴读给太子殿下选了太子妃，竟是郑相家的小姐！”
“真的假的？前几日沈伴读还跟殿下同吃一碗面呢，怎么会选旁人？”
“千真万确！昨儿守夜的李公公亲耳听见的，殿下一开始还不乐意，说郑小姐太板正，是沈伴读劝了才松口的！”
两人正说得热闹，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咳。转头见是周园身边的大太监李德全，手里捧着鎏金托盘，脸色沉得能滴出水。
小太监们吓得一激灵，忙丢了扫帚跪地磕头：“李公公恕罪！小的们再也不敢乱嚼舌根了！”
李德全没看他们，脚步没停地往周园的寝殿去，心里却犯着嘀咕。昨儿夜里他守在暖阁外，听得真切，沈伴读选郑容和时那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天气，半点没有往日里跟殿下相处时的亲近。
更怪的是，今早殿下醒得格外早，盯着帐顶发了半宿呆，连早膳都没动几口。
寝殿内，周园正坐在窗边翻奏折，指尖划过纸页却没看进去。
目光落在案头那盏青瓷茶杯上，昨儿沈冰之就是用这盏杯子喝茶，指尖碰过的地方还留着一点余温似的。他抬手敲了敲桌面，声音冷不丁响起：“李德全，去看看沈伴读在哪儿。”
李德全刚应了声“嗻”，就见门外跑进来个小太监，喘着气回话：“殿下，沈伴读一早就去了藏书阁，说要整理前朝的兵书，还说今日就不去前殿当值了。”
周园捏着奏折的手指猛地收紧，纸角被攥出几道褶皱。
以往沈冰之每日都会提前半个时辰来寝殿，陪他看早朝的奏报，偶尔还会带些宫外买的糖糕——那是他某次随口提过爱吃的点心，自那以后，沈冰之总记着。今儿倒好，不仅不来，还躲去了藏书阁。他搁下奏折，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愠怒：“知道了，退下吧。”
待殿内只剩自己，周园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藏书阁的方向。
晨光里，那座灰瓦小楼静悄悄的，像藏着什么秘密。他想起昨夜里沈冰之的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跟从前那个会因为他夸别的伴读而闹小脾气的“少年”，判若两人。难不成，是自己前些日子没应他去城外猎场的事，闹别扭了？
周园正琢磨着，李德全又进来了，手里多了个描金食盒：“殿下，这是郑相府派人送来的，说是给沈伴读的谢礼，还附了封信。”
郑府倒是消息灵通，周园挑眉：“谢礼？沈伴读不过是提了句建议，郑相倒不必这么客气。”
他接过食盒，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两卷精致的宣纸，旁边压着张素笺。拿起素笺，上面是郑容和的字迹，笔锋端庄秀丽，只写了短短几句：“闻君为殿下举荐，容和感激不尽。此宣纸乃江南贡品，可作誊抄兵书之用，盼君勿弃。”
“倒是有心。”周园将素笺丢回食盒，指尖着冰凉的盒壁，“把东西给沈伴读送去，顺便问问他，下午要不要跟孤去御花园走走，看看新开的菊。”
李德全捧着食盒去了藏书阁，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翻书的声响。
推门进去，见沈冰之正站在书架前，踮着脚够最上层的书，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白皙的手腕。
“沈伴读，郑相府送了谢礼来，殿下让奴才给您送来。”李德全把食盒递过去。
沈冰之接过食盒，打开看了眼，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郑容和借宣纸示好，既应了她“整理兵书”的借口，又悄悄递了橄榄枝——江南贡品宣纸难得，这份礼不轻不重，正好拉近关系。
她合上食盒，对李德全道：“替我谢过郑小姐，也回禀殿下，宣纸我收下了。只是兵书杂乱，我得尽快整理出来，免得耽误殿下查阅，御花园就不去了。”
李德全看着她冷淡的侧脸，心里更纳闷了。以往沈伴读对殿下的邀约，从来不会推辞，今儿却接连拒绝，莫不是真生了气？
可他不敢多问，只能应了声“嗻”，转身离开。
待李德全走后，沈冰之将食盒放在案上，拆开郑容和的信，指尖在“盼君勿弃”西个字上划了划。她走到窗边，望着郑府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郑容和不仅懂她的意思，还主动递了台阶，看来这盟友没选错。
正想着，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是沈忠。他端着一碗热茶走进来，压低声音道：“小姐，家里来人了，说老爷让您务必留意东宫的动静，尤其是柳侍郎那边——昨儿柳侍郎在朝堂上，特意提了‘太子选妃当重德行，而非家世’，明着是说郑小姐，实则是在针对您举荐的事。”
沈冰之接过热茶，指尖贴着温热的瓷碗，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柳侍郎这是替女儿柳如眉抱不平来了。前世柳如眉能顺利入东宫，靠的就是柳侍郎在朝堂上的运作，如今她断了柳如眉的路，柳家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还有件事，”沈忠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负责咱们偏院膳食的厨娘，三天前换了人，听说是柳侍郎家的远房亲戚。”
沈冰之握着茶碗的手顿了顿。柳家动作倒快，这是想从日常饮食下手，找她的麻烦？她吹了吹茶沫，轻声道：“知道了。你去盯着那厨娘，看她每日采买的食材都从哪儿来，有没有跟外人接触。另外，你找个借口出东宫一趟，把这个交给城西陈记当铺的掌柜，让他转交给郑小姐的贴身侍女。”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上面写着“东宫厨下换人，柳氏亲眷，慎”。
沈忠接过纸条，小心塞进衣襟：“小姐放心，奴才这就去办。”
待沈忠走后，沈冰之重新回到书架前，继续整理兵书。指尖划过一本泛黄的《孙子兵法》，纸页间落下一片干枯的银杏叶——那是去年她跟周园在御花园捡的，当时周园还笑着说，要把叶子夹在最常看的书里，记着那年的秋景。
可如今再看这叶子，只剩满目的枯槁。沈冰之想起前世，周园登基后，就是靠这本书在战场上赢了匈奴，却转头以“沈将军手握兵权，恐生异心”为由，削了沈家的兵权，最后连她的一双儿女都没能保住。这一世，她不仅要护住自己，还要护住沈家，绝不能重蹈覆辙。
而此刻的周园，正坐在御花园的凉亭里，手里捏着颗棋子，却没心思下棋。石桌上的棋盘摆了半局，黑白棋子散落，像他此刻混乱的心思。
李德全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回话：“殿下，沈伴读说要整理兵书，没空过来。”
周园“啪”地把棋子丢回棋盘，脸色沉了下来：“整理兵书？他前几日还跟孤说，那些前朝兵书的批注，他闭着眼都能背下来，怎么今儿倒忙起来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是柳如眉的贴身侍女，手里捧着个描花食盒，笑容满面地走过来：“殿下，我家小姐听说您今儿没胃口，特意亲手做了您爱吃的桂花糕，让奴婢送来给您尝尝。”
周园瞥了眼食盒，没说话。
李德全上前接过食盒，打开一看，里面的桂花糕做得精致，上面还撒了层碎胡桃。可周园却想起，沈冰之吃不得胡桃，说是小时候误食过，差点呛着，自那以后见了胡桃就犯怵。
柳如眉倒是细心，记着他爱吃桂花糕，却忘了他身边最亲近的伴读，对胡桃避之不及。周园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却没什么滋味。他放下糕点，对侍女道：“替我谢过你家小姐，糕很好吃。”
侍女喜滋滋地退下了。周园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
柳如眉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可比起这份刻意的讨好，他更在意的是，沈冰之今日的反常，到底是因为什么。是真的在忙兵书，还是……在躲着他？
他起身走到凉亭外，望着藏书阁的方向。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远，像极了他此刻抓不住的思绪。
昨夜里沈冰之那句“娶了郑容和，储君之位就能稳了”还在耳边响着，可他总觉得，那句话背后，藏着他看不懂的疏离。
而藏书阁里，沈冰之刚整理完一摞兵书，就听见门外传来沈忠的脚步声。沈忠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油纸包，压低声音道：“小姐，查清楚了。那厨娘每日都去东宫后门的小铺采买，今早还跟柳府的管家碰了面，手里塞了个小纸包，看模样像是药材。”
沈冰之眼底寒光一闪。柳家果然要在膳食里动手脚。
她走到案前，拿起郑容和送的宣纸，指尖拂过细腻的纸面——这宣纸不仅适合誊抄兵书，还能用来记录东西，不易晕墨。她铺开一张宣纸，提笔蘸墨，快速写下“柳氏欲在膳食下药，需借郑府之力反制”，写完后折成小块，递给沈忠：“再跑一趟陈记当铺，把这个送过去。告诉掌柜，务必让郑小姐的侍女今晚之前收到。”
沈忠接过宣纸，点头应下：“奴才这就去。”
待沈忠再次离开，沈冰之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的那棵老槐树。
树枝上的叶子己经开始泛黄，再过些日子，就要落光了。她想起前世这个时候，她还在东宫的暖阁里，陪着周园看奏折，偶尔跟他拌嘴，以为那样的日子会一首过下去。
可如今她才明白，东宫从来不是什么安稳地，而是藏着刀光剑影的漩涡。柳家的算计，周园的疑虑，郑容和的示好，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向她收紧。
但这一次，她不会再任人摆布。
她抬手摸了摸衣襟里的玉佩——那是母亲临终前给她的，说是能保平安。指尖传来玉佩的凉意，让她的心思愈发坚定。
柳家想害她，她便让柳家自食恶果；周园想试探她，她便守住分寸，绝不重蹈覆辙；郑容和愿与她结盟，她便借力打力，为自己和沈家铺好退路。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洒在案上的宣纸上，映出淡淡的光晕。
沈冰之知道，这场围绕东宫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而她要做的，就是在这风雨欲来的东宫，守住自己的阵脚，一步一步，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生路。
与此同时，郑府的闺房里，郑容和看着侍女送来的纸条，指尖捏着那张薄薄的宣纸，眼底闪过一丝锐光。她转头对侍女道：“去告诉父亲，柳侍郎那边怕是要对沈伴读动手了，咱们得提前做准备。
另外，备份宫里常用的解毒丹，明日想办法送进东宫，交给沈伴读的人。”
侍女应了声“是”，转身退下。郑容和走到窗边，望着东宫的方向，轻声道：“沈伴读，你我既是盟友，我便不会让你出事。”
夜色渐浓，东宫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却照不透藏在暗处的算计。而这场暗流涌动的棋局，己经悄然落下了第一颗关键的棋子。
(http://www.220book.com/book/8SWQ/)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