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进东宫时,沈冰之刚把最后一卷兵书归位。
窗外传来梆子声,三下,是亥时了。她揉了揉发酸的肩颈,转身要去倒茶,却听见门外传来李德全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放轻的恭敬:“沈伴读,殿下请您去暖阁议事,说是有西北军情要跟您商议。”
沈冰之端着茶杯的手顿住,指尖泛白。西北军情?这个时辰议军情,分明是周园的试探。
前世就是这夜,他以议事为由让她留下,又借口“沐浴解乏”引她入内,若不是她当时慌不择路撞翻烛台,束胸早被撞散,女儿身也藏不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茶杯放回案上,理了理衣袍:“劳烦李公公稍等,我这就来。”转身时,目光扫过案角的烛台,铜制的烛托冰凉,倒让她纷乱的心绪定了几分。
跟着李德全穿过回廊,夜风卷着桂花香扑在脸上,却驱不散沈冰之心头的寒意。暖阁的烛火亮得刺眼,周园坐在主位上,手里捏着一本奏折,见她进来,抬眸看了眼,语气平淡:“冰之来了?坐。”
沈冰之依言坐下,目光落在案上的奏折上,封皮写着“西北急报”西个字,却没拆开。她心里冷笑,果然是假的。
“今日让你整理兵书,累了吧?”周园放下奏折,端起茶杯抿了口,眼神却没离开沈冰之,“孤看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谢殿下关心,臣只是整理兵书久了,有些乏累,不碍事。”沈冰之垂着眼,避开他的视线。
周园点点头,话锋突然一转:“说起来,前几日孤让太医院熬的安神汤,你喝了吗?近来总听李德全说,你夜里睡得不安稳。”
沈冰之指尖一紧。安神汤是借口,他是想确认她夜里是否独自安歇,有没有破绽。
她忙回话:“喝了,谢殿下记挂,臣近来睡得安稳多了。”
周园“嗯”了一声,又沉默片刻,才慢悠悠道:“西北那边送来急报,说是匈奴又在边境作乱,孤想听听你的看法。不过这议事也不急,你刚从藏书阁过来,定是一身风尘,不如先去内室沐浴,换身干净衣裳,咱们再细谈。”
来了。沈冰之攥紧袖中的手帕,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抬眼,恰好对上周园的目光,那眼神里藏着探究,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殿下,臣……”她刚要开口推辞,就见周园起身,走到她面前,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孤都让人备好了热水,你就别推辞了。再说,你我兄弟相称,一起议事,总不能让你带着一身灰吧?”
沈冰之的心沉到谷底。
周园这话,堵得她没了退路。
她知道,若今日不依,他的疑心只会更重;可若去了内室,束胸一旦出了差错,便是万劫不复。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时故意脚下一绊,身体往案边倒去。
手边恰好是那盏刚沏好的热茶,她抬手一扶,茶杯“哗啦”一声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在她的右臂上。
“嘶——”沈冰之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捂住手臂,眉头皱紧。
周园也惊了一下,忙上前扶住她:“冰之,你怎么样?烫到哪里了?”
“没事,殿下,臣不小心……”沈冰之咬着唇,掀开袖子。只见小臂上红了一片,虽没起泡,却也看得出是烫伤。
周园的脸色沉了下来,对门外喊:“李德全!传太医院的人来!”
“殿下,不必了!”沈冰之忙拉住他,“只是轻微烫伤,臣回去抹点药膏就好,不必劳烦太医。再说,夜里传太医,恐引人非议。”
周园看着她手臂上的红痕,又看了看她倔强的眼神,沉默片刻,终究是松了口:“那你赶紧回去处理,明日再议军情。”
他顿了顿,语气软了些,“若是疼得厉害,就派人跟孤说,孤让太医院送些好药来。”
“谢殿恤。”沈冰之躬身行礼,趁机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退出暖阁时,右臂的灼痛感还在蔓延,可她心里却松了口气。这一劫,总算是躲过去了。
回到偏院,沈忠见她手臂通红,吓了一跳:“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被烫伤了?”
“嗯,议事时不小心打翻了热茶。”沈冰之坐在桌边,让沈忠打来冷水,轻轻敷在烫伤处。冰凉的帕子缓解了灼痛,也让她的思路清晰起来。
“小姐,您这是故意的吧?”沈忠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担忧,“殿下是不是又试探您了?”
沈冰之点点头,拿起帕子重新蘸了冷水:“他让我去内室沐浴,我只能用这个法子避开。
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周园疑心重,这次没成,下次还会有别的法子。”
正说着,门外传来敲门声,是李德全送药来了。沈冰之忙放下帕子,整理好衣袖,让沈忠去开门。
李德全捧着个白瓷药瓶走进来,脸上带着笑:“沈伴读,这是殿下让太医院刚配好的烫伤药,说是药效好,您赶紧涂上。”
沈冰之接过药瓶,道谢:“劳烦李公公跑一趟,也替我谢过殿下。”
李德全笑着应了,又闲聊了几句,才转身离开。待他走后,沈冰之打开药瓶,一股清凉的药味散开来。她倒出一点药膏,抹在烫伤处,果然舒服了不少。
“小姐,您说殿下会不会还不死心?”沈忠站在一旁,忧心忡忡,“今日您借烫伤避开了,明日他若再找别的借口,可怎么办?”
沈冰之沉默片刻,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暖阁的灯火。
周园的疑心,不是一次两次就能打消的。她必须想个长久的法子,彻底避开这些试探。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沈忠道,“你之前说,郑小姐让人送了解毒丹进来?”
“是,就在您的梳妆盒里。”沈忠点头。
沈冰之走到梳妆台前,打开盒子,取出一个小巧的锦盒。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三粒黑色的药丸,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她拿起一粒,放在鼻尖闻了闻,是解毒丹没错。
“沈忠,你明天想办法去趟郑府,跟郑小姐的侍女说,我有要事想跟郑小姐见面,问她何时方便。”
沈冰之将锦盒放回原处,眼神坚定,“光靠躲避不是办法,我得跟郑容和好好商议一下,看看能不能想个法子,让周园彻底打消对我的疑心。”
沈忠应了声“是”,又道:“小姐,那柳家的厨娘还在盯着呢,您明日的膳食……”
“放心,”沈冰之打断他,“我自有办法。你去把我那套粗布衣裳找出来,明日我要穿着去藏书阁。
另外,你再去东宫的小厨房,跟掌勺的张师傅说,我今日烫伤了手臂,不方便吃油腻的,让他给我准备些清淡的粥品和小菜,首接送到藏书阁。”
沈忠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道:“小姐是想避开柳家厨娘做的吃食,还能借着烫伤的由头,减少跟其他人接触?”
“嗯,”沈冰之点头,“柳家想在膳食里动手脚,我偏不让他们得逞。
再说,我手臂烫伤,总不能再让我做些搬搬抬抬的活,待在藏书阁,也能少些麻烦。”
安排好这些,沈冰之重新坐回桌边,拿起那本《孙子兵法》。
指尖划过书页,她想起前世周园就是靠着这本书,在战场上屡获奇功。京城机场的赵玉田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可那又如何?最后还不是为了皇权,猜忌忠良,连她和孩子都不放过。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周园的试探,柳家的算计,她都会一一化解。
而她要做的,就是在这东宫的漩涡里,守住自己,守住沈家,然后一步步,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夜色渐深,偏院的灯火依旧亮着。沈冰之坐在案前,一边整理兵书的批注,一边思考着明日见郑容和的措辞。
她知道,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而她,己经做好了准备。
次日清晨,沈冰之换上粗布衣裳,手臂上涂了药膏,用纱布轻轻裹住,只露出一点红痕。她刚走到藏书阁门口,就见张师傅端着食盒走来,笑着道:“沈伴读,这是您要的粥品和小菜,快趁热吃吧。”
沈冰之道了谢,接过食盒,走进藏书阁。刚放下食盒,就听见门外传来沈忠的声音:“小姐,郑小姐的侍女回话了,说郑小姐今日午后会去城西的慈云寺上香,让您到时候去寺里的偏殿见她。”
沈冰之眼前一亮,慈云寺人多眼杂,正好方便她们见面,还不容易引人怀疑。
她点头道:“好,你替我准备一下,午后咱们悄悄出东宫,去慈云寺。”
沈忠应了声“是”,又道:“小姐,柳家的厨娘今早没见到您去偏院用膳,还特意来藏书阁附近打听了,被我打发走了。”
沈冰之冷笑一声:“她倒是心急。你继续盯着她,看看她接下来还有什么动作。”
吃过早饭,沈冰之开始整理兵书。刚翻了几页,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周园的声音:“冰之,你在里面吗?”
沈冰之心里一紧,忙起身开门。周园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本奏折,见她手臂裹着纱布,皱眉道:“烫伤怎么样了?还疼吗?”
“谢殿下关心,好多了,不怎么疼了。”沈冰之侧身让他进来。
周园走进藏书阁,目光扫过案上的粥碗,又看了看堆在一旁的兵书,语气带着几分关切:“怎么吃这么简单?要不要让太医院再给你配些补身子的汤药?”
“不必了,殿下,臣只是小伤,不必这么麻烦。”沈冰之垂着眼,不敢与他对视。
周园点点头,将手里的奏折递给她:“这是西北的军情奏报,你看看,给孤出出主意。”
沈冰之接过奏折,认真看了起来。里面说的是匈奴在边境骚扰,抢夺粮草,还伤了几个士兵。
她沉思片刻,道:“殿下,匈奴此次骚扰,看似只是小打小闹,实则是在试探咱们的兵力。依臣之见,咱们不能只派少量兵力去应对,得派一员得力的将领,带着足够的兵力去边境驻守,同时加强粮草的护送,让匈奴知道咱们有备无患,不敢轻易来犯。”
周园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赞赏:“你说得有道理。
孤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还没定下派谁去。”
“臣觉得,镇北将军赵毅就不错。”沈冰之提议,“赵将军常年驻守北方,熟悉匈奴的习性,而且用兵沉稳,定能守住边境。”
周园思考片刻,道:“好,就依你所言。孤明日就上奏父皇,让赵毅领兵去西北。”
说完,他又看了看沈冰之的手臂,道:“你好好养伤,兵书的事不急,等你伤好了再整理也不迟。”
“谢殿恤。”沈冰之躬身行礼。
周园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才转身离开。待他走后,沈冰之松了口气,后背己经惊出了一层冷汗。
刚才周园的目光一首在她身上打转,显然还没完全打消疑心。
她走到案前,拿起那本奏折,心里暗暗盘算。
午后见了郑容和,一定要尽快想出办法,彻底摆脱周园的试探,否则夜长梦多,迟早会出岔子。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午后。沈冰之换了身普通的男装,带着沈忠,悄悄出了东宫,往慈云寺而去。
慈云寺里香火鼎盛,人来人往。沈冰之跟着人流走进寺庙,按照约定,往偏殿走去。刚走到偏殿门口,就见一个侍女迎了上来,正是郑容和的贴身侍女,她低声道:“沈伴读,我家小姐在里面等您。”
沈冰之点点头,跟着侍女走进偏殿。偏殿里很安静,郑容和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正坐在桌边喝茶。见她进来,郑容和起身,笑着道:“沈伴读,一路辛苦了。”
沈冰之拱手行礼:“郑小姐客气了。多谢你愿意见我。”
“你我既是盟友,不必这么见外。”郑容和示意她坐下,又让侍女倒了杯茶,“听说你昨日被烫伤了?没事吧?”
“多谢关心,只是小伤,不碍事。”沈冰之接过茶杯,“今日找你,是有件事想跟你商议。周园对我的疑心越来越重,昨日还借口议事,让我去内室沐浴,我只能借打翻热茶烫伤手臂来避开。
我担心他还会有别的试探,所以想跟你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彻底打消疑心。”
郑容和沉默片刻,道:“周园对你的态度确实反常。你是他的伴读,又是男子身份,他本该信任你才对,可他却一再试探,难道是……”她话没说完,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了然。
沈冰之心里一惊,难道郑容和看出了什么?她忙道:“郑小姐,我……”
“你不必解释。”郑容和打断她,“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举荐我为太子妃,又帮我对付柳家,这份情我记在心里。我会帮你。”
沈冰之松了口气,道:“多谢郑小姐。”
“你先别急着谢我。”郑容和喝了口茶,“我倒有个主意。再过几日,就是我母亲的生辰,我想在府里举办一场家宴,邀请一些亲友过来。
到时候,我可以请你也来赴宴。周园知道后,定会以为你跟我只是普通的盟友关系,不会再对你有过多的猜忌。
而且,在宴会上,我还可以帮你跟我父亲提一提,让他在朝堂上多帮衬你几分,也好让你在东宫的日子好过些。”
沈冰之眼前一亮,这确实是个好主意。郑相是文官之首,若能得到他的支持,周园对她的疑心定会减少,而且还能借助郑相的势力,打压柳家,可谓一举两得。
“多谢郑小姐,这个主意太好了。”沈冰之激动地说。
“你不用谢我,”郑容和微微一笑,“咱们是盟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不过,你也要多加小心。周园心思深沉,就算他暂时打消了疑心,你也不能掉以轻心。”
“我明白。”沈冰之点头,“我会小心的。”
两人又聊了些关于柳家的事,约定好家宴的时间,沈冰之才起身告辞。离开慈云寺时,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沈冰之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她知道,有了郑容和的帮助,她在东宫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回到东宫,沈忠对她道:“小姐,柳家的厨娘今日没什么动作,只是在小厨房待了一天,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沈冰之冷笑一声:“她现在没动作,不代表以后也没动作。你继续盯着她,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
“是,小姐。”
沈冰之走进藏书阁,坐在案前,拿起那本《孙子兵法》。
她知道,虽然暂时化解了危机,但东宫的风波还远远没有结束。柳家的算计,周园的疑心,还有朝堂上的明争暗斗,都在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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