鄮国的暴雨来得毫无征兆。
谢翎遥刚把煤晶伞塞进铭川手里，雨幕就砸在税则殿的台阶上，煤晶砖瞬间被染成深灰。
她的马尾辫在风中甩出半弧，火奴服的领口微敞，露出右肩的灼伤。
这个动作让斜倚廊柱的铭川呼吸一滞，视网膜上突然重叠千年前的画面：旧书店的玻璃门被暴雨拍打着，子怡也是这样，把印着双雀纹的伞塞给他，自己冲进雨里，校服裙摆沾满泥点，回头时的笑容比阳光还亮。
那时的她，右肩还没有灼伤，白衬衫领口沾着粉笔灰，像撒了把碎钻。
“大人又盯着翎遥姑娘发呆！”阿岩的煤晶钻头“当啷”砸在廊柱上，溅起细碎的煤晶粉，“您耳尖红得比碑顶的鎏金还亮，连岩纹匕首都在发抖呢！再看下去，翎遥姑娘肩膀的灼伤都要被您盯出火星了！”
铭川猛地回神，指尖无意识着刀柄上的“ZY”刻痕，那里还留着千年前的体温......那时子怡总说他的手像煤晶河底的玄冰，却在坠楼前把最暖的笑容给了他。
他清了清嗓子：“胡言乱语。还不快去检查税则殿的排水渠，若让雨水渗进典籍室，本官拿你的钻头当算珠使。”
谢翎遥疑惑回望，颈间碎玉在雨帘中泛着微光，那是父亲临死前塞进她手里的，内侧刻着极小的“川”字。
“大人？不过是场雨而己，火奴们还等着送免税帖呢。王老汉说，矿洞的煤晶灯在暴雨中容易熄灭，护税符一受潮，火奴们的苛捐又要翻倍了。”
她晃了晃手中的羊皮卷，雨水顺着发梢滴在碎玉上，折射出极小的九芒星，恰好落在她右肩的灼伤处，像给旧伤镀了层金。
铭川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堪堪抓住她的袖口，布料在雨中滑腻如量子流：“回来！煤晶路滑，你忘了上个月在碑前摔的那跤？”
他顿住，喉间滚动，眼前闪过千年前的画面......子怡在暴雨中摔倒，膝盖磕在旧书店的木质台阶上，他也是这样抓住她的袖口，却没抓住命运的齿轮。“何况……黑鳞手擅长暴雨突袭。”
“黑鳞手？”谢翎遥挑眉，故意凑近，碎玉的光映在他眼底，“大人是在担心我？昨夜校勘税则到子时，眼下倒有精力当护卫了？”
她没看见，铭川掌心的岩纹匕首正在发烫，刀柄上的云雷纹与她碎玉的九芒星，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地共振。
铭川耳尖通红，慌忙松手，岩纹匕首在掌心刻出月牙形血痕才稳住声线：“税吏护民，本就是职责。你若摔了免税帖，火奴们的苛捐杂税今夜就要重回三倍......他们上个月刚凑够给孩子治病的煤晶币。”
阿岩突然凑过来，钻头在手中转圈，溅起的雨水打湿铭川的袖口：“大人别害羞呀！上次给翎遥姑娘刻碑，您偷偷在‘谢’字旁边刻了朵双雀花，花蕊还是用金粉填的呢！当老子在矿洞挖煤时眼瞎吗？那花的朝向，和翎遥姑娘碎玉的纹路一模一样！”
“多事！”铭川瞪他一眼，岩纹匕首虚劈过去，却没真的动手，刀身掠过阿岩发梢时，竟带出几星金粉......那是他用前世皇室秘传的鎏金术刻的，每一道纹路都对应着子怡的生日。“还不快去巡查西周？若让黑鳞手靠近碑身半步......”
“知道知道，”阿岩扛着钻头转身，声音在雨幕中回荡，“大人就把我的钻头熔了给翎遥姑娘打镯子！”他突然回头，冲谢翎遥眨眨眼，“姑娘您瞧，大人耳尖又红啦！比煤晶熔炉还亮！”
大皇子的黑金卫密室内，十二盏骷髅灯在暴雨中明灭，灯油与雨水的气味在空气中交织。
刀异单膝跪地，盔甲缝隙渗出的煤晶粉落在水晶镜上，映出税则殿外谢翎遥的身影......她右肩的灼伤在雨中泛着微光，像嵌了块会呼吸的煤晶。
“殿下，黑鳞手己埋伏在煤晶巷，七十二道黑金锁链就绪，目标谢翎遥右肩灼伤。”
刀异的声音混着雷声，“情报显示，她的灼伤与尉迟铭川的云雷纹存在能量共振，可能是税则碑记载的‘双生印记’。”
大皇子转动手中的鎏金算盘，每道算珠都刻着极小的九芒星，算珠碰撞声与雷声共振：“双生印记？父相的典籍里提过，税神与恋人的血能激活碑身护民图腾。”
他盯着镜中铭川的岩纹匕首，“尉迟铭川每次动用云雷纹，谢翎遥的灼伤就会加重，这是最好的突破口。”
他突然冷笑，指尖划过镜中谢翎遥的右肩，“通知黑鳞手，用黑金锁链反复撕裂她的灼伤。税则碑的护民力量越强，双生印记的反噬就越狠......当年税神恋人就是被这种力量抽干灵力而死。”
刀异抬头，盔甲下的皮肤刻着同款咒文，那是用税则碑碎片熔铸的：“若尉迟铭川使用前世武技呢？他的匕首曾劈开过煤晶矿脉。”
“那就更好了。”大皇子敲了敲算盘，算珠应声炸裂，露出里面的煤晶核心，“每用一次禁忌力量，他胸口的云雷纹就会暗一分。父相在他幼年种下的咒文，本就是为了克制这种天赐印记。”
税则殿外，谢翎遥刚摸到煤晶碑，碑底的“护”字突然发出微光，那是用她父亲谢长天的血混着煤晶粉刻的，每一笔都暗含火奴们的请愿手印。
十二道煤晶锁链破水而出，链头的九芒星倒钩泛着冷光，首取她的右肩......那里的灼伤，正是鄮国火吻印的核心。
“谢大人！”小薇的惊叫被雷声吞没，她慌忙去拉谢翎遥，却被煤晶砖滑倒，手中的煤晶灯摔碎在地，灯油泼在碑底，竟显形出模糊的双雀图案。
铭川的岩纹匕首几乎是本能地出鞘，刀身突然浮现出千道血痕，那是他两千次重生为护子怡留下的，每道血痕都对应着一次失败的守护。
却在看见锁链的瞬间顿住......链身的波动，与税则碑的量子流频率诡异吻合，像在模仿某种古老的祭献仪式。
他瞳孔骤缩，刀柄传来蜂鸣般的震动，胸口的云雷纹突然刺痛，这是税则碑在警告他动用前世力量的后果。
“大人！”谢翎遥的声音带着痛楚，锁链己缠上她的手腕，煤晶倒钩刺破灼伤，血珠在雨中聚成九芒星，与碑顶的双雀纹遥相呼应。
那血珠落在煤晶砖上，竟让碑底的双雀图案活了过来，展翅欲飞。
“别怕。”铭川徒手抓住锁链，煤晶碎片划破掌心，血珠滴在谢翎遥手背上，与她的血珠交融，在地面画出完整的护民图腾，中心正是双雀朝凰的图案。“我在。”
这句话，他在心里对子怡说了两千次，此刻终于有了具象的对象，而她的血，比千年前更烫，烫得他掌心的“ZY”刻痕发光。
阿岩的煤晶钻头劈开雨幕时，火星溅在锁链上，发出刺耳的尖啸：“狗娘养的黑鳞手！敢在税则碑前动粗，老子的钻头还没喂饱呢！”
他咧嘴笑，缺牙在闪电中反光，雨水顺着钻头滴落，在地面砸出小坑，坑里映着谢翎遥的倒影，右肩的九芒星血印格外刺眼，像在呼应碑底的护民图腾。“翎遥姑娘，抓紧大人的手！阿岩的钻头比煤晶碑还硬，能把这些破链子砸成煤晶粉！”
廊下，谢翎遥抓住铭川受伤的手，指尖轻轻避开掌心的煤晶碎片，却触到一道旧伤......那是个“Z”形疤痕，和她碎玉内侧的“川”字刚好拼成“ZY”，像被量子流刻进皮肤。
“大人为什么要拼命？”她望着碑身，那里浮现出父亲临终前的话：“翎儿，看见云雷纹，就像看见为父的眼睛。”
铭川别过脸，望着雨中的煤晶碑，碑身的云雷纹在雨幕中若隐若现，每一道都对应着子怡的生日，第2001道纹路，正是她坠楼的日期。
“税则碑护的是鄮国万千百姓，而你......”他顿住，喉间像卡着块煤晶，“是谢长天大人用命换来的契令使，是鄮国税则的光。”
“只是这样吗？”谢翎遥追问，指尖划过他手背上的旧伤，“大人的伤，比矿工的茧还深。”
阿岩突然探出头，钻头滴着雨水，打断了她的话：“翎遥姑娘，大人害羞啦！他连您爱吃的煤晶糕口味都记在税则册里，第37页还画了您的画像呢！”
“阿岩！”铭川猛地转身，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岩纹匕首上的血痕突然发出微光，与谢翎遥碎玉的九芒星遥相呼应。
黑金卫密室内，大皇子盯着水晶镜中谢翎遥的碎玉，内侧的“川”字在咒文影响下若隐若现，旁边还有极小的双雀纹。
“刀异，你说尉迟铭川为何对她如此在意？”他转动碎玉，镜中铭川的岩纹匕首突然发出强光，“难道真如典籍所言，双生印记会让人宿命相护？”
刀异皱眉，看着镜中相拥的两人：“殿下，要不要启动第二道咒文？让谢翎遥的灼伤加速溃烂。”
大皇子轻笑，烛火在眼底跳动：“不急。先让尉迟铭川尝尝，护民与护爱如何两难。等他的云雷纹彻底黑化，鄮国的煤晶矿脉，就是本宫的囊中之物。”
暴雨停歇时，暮色己染透煤晶砖。
铭川靠在廊柱上假寐，袖口滑出半张泛黄的素描，被雨水洇湿的边缘显形出“子怡”二字，旁边还有行小字：「第2001次轮回，护她周全」。
谢翎遥瞥见画中少女：穿蓝白校服，右肩有灼伤，眼睛像盛着整个煤晶海，嘴角的弧度与自己一模一样。
“大人，”她拾起素描，“这画上的姑娘，是谁？”
铭川慌忙抢过，画纸在手中颤抖，背面的字迹露出半行：「无论她是子怡还是翎遥」。“不过是随手画的，谢大人不必在意。”
他别过脸，不敢看她受伤的右肩，那里的灼伤正在结痂，形状与画中少女分毫不差。
“随手画的？”谢翎遥指着少女右肩的灼伤，“可她的伤口，和我一模一样。”
铭川突然转身，岩纹匕首抵在煤晶墙上，刻出深深的划痕：“税则公务繁忙，谢大人还是早些歇息吧。”他顿住，声音发颤，“明日还要去矿洞核查火奴户籍。”
谢翎遥望着他的背影，指尖划过素描少女的眼睛，心中泛起莫名的怅惘，却始终抓不住任何熟悉感......她不知道，这幅画里藏着一个跨越千年的执念。
煤晶灯在雨中亮起，映着税则碑底的双雀花，花瓣上的金粉，正是铭川两千次重生中，为子怡攒下的所有星光。
他摸着岩纹匕首上的“ZY”，望着谢翎遥的背影，终于明白，量子流的轮回不是惩罚，是让他有机会，用两千年的时光，把“护你”刻进税则的每一道纹里，哪怕她永远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如此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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