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湛被勒令在床上静养己有三日。
窗外淅沥沥的下着雨,
到底是少年人的身子,外伤好的很快,
几副解毒的汤药灌下去,身子骨居然也不再是那种沉甸甸的感觉了。
一日三餐,残笺按时送来,菜色精致却寡淡,据说他现在的身子不适合吃的太过荤腥。
他用汤勺搓着碗里的清粥:"我那日穿回来的衣裳......可还留着?"
残笺正收拾药碗,闻言头也不抬:"在柜底收着呢,虽是沾了血的东西,仙尊也不让扔。"
张云湛眼睛一亮,撑着身子就要下床。
"活爹,您躺着!"
残笺一个箭步冲过来按住他,"我给您拿就是。"
张云湛吓得连连惊呼:“残笺姑娘,在下还未成婚,可生不出姑娘这般兰质蕙心的大闺女。”
残笺回了他一个超大的白眼。
那件染血的黑色长衫被捧到榻前时。
张云湛急切地翻找衣襟内袋——空了。
"你......可曾见过我怀里一株银白色的仙草?"
他声音不自觉地发紧,"叶片细长,月白色......"
残笺歪着头想了想,摇头:"当日仙尊亲自抱您回来,更衣包扎都不让我们插手。"
难道是......
张云湛眼前浮现出悬崖边那场恶斗。
蛊雕的利爪撕开皮肉的痛楚犹在,记忆却止于撤出千影藤的瞬间。
那株凝月白,怕是在缠斗的过程中坠入万丈深渊了。
二十年才得一株的奇珍,无根亦可活的灵草,就这样......
"公子?"
断弦端着药盏走进来地进来,
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十分刻意的想笑一下,结果她失败了……
张云湛看到小姑娘咬牙切齿的脸,又想起她手脚麻利的把自己困成个大粽子,下意识的往床里面挪挪。
“断弦姑娘,我今日可没想跑!”
断弦心想,下次您想跑我也不敢捆您了!
三日前宿雨仙尊那个眼神断弦还记得真切。
仙尊这些年看似冷若冰霜,实则是万事不入眼。
可那日,她只是捆了这小公子,且勒红了他的腕子,
那双常年结冰的眸子里就露出那样的表情。
能让仙尊如此上心的人,她自然要当琉璃盏似的捧着。
"快喝吧,金大夫特意交代,药若是冷了效果不好。"
张云湛接过药碗,褐色的药汁泛着苦味。
看来如今只能待伤势好些,再去后山寻一株凝月白便是。
下次采回的凝月白,定然要为砚堂熬一碗粥......
窗外的雨似乎大了一些,张云湛倚在枕头上,
秋日的午后,沈砚棠居然怕他冻着,
看着断弦拨弄炭火,残笺正往熏笼里添香。
张云湛躺在床上实在无聊,于是起了话头:"你们俩这名字......是谁起的?"
银剪"当"地磕在铜炉边上。
残笺的手顿了顿,与断弦交换了个眼神。
"原本奴婢叫春桃,她叫秋杏。
如今这名字是三年前......仙尊亲自改的。"
炭火"噼啪"爆出个火星子。
断弦的声音很轻:"那年仙尊从沧州回来,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魂。"
又是因为他?
"整整三日,不吃不喝不言语。
后来突然遣散了全峰上下。"
"唯独我们二人没处去。"
残笺眼里闪着倔强的光,"自小在霜华峰长大,山下早没亲人了。"
"仙尊心软......可那日给我们改名时,眼神冷得吓人。"
她学着沈砚棠当时的语气,连声音都浸着寒意:
"弦断音绝,笺书皆烬。"
熏笼里的沉香忽地暗了下去。
沧州夜雨敲窗棂,少年并坐调素琴。
沈砚棠按住叶夙铭拨弦的手:"夙铭,你弹错了,《鹤冲霄》第三转该用跪指。"
温热的掌心覆在他手背上,窗外雨打芭蕉声里,他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
"夙铭!不可以在先贤的字帖上画乌龟!"
他却蘸着墨汁,在对方雪白的衣袖上又添了只缩头乌龟。
最后两人在书房追打半日,齐齐跌进晒满宣纸的庭院,惊起满架晾着的诗笺如雪纷飞。
玉壶春的烈性他最清楚,偏要哄着端方持重的砚棠对饮。
三杯下肚,那人白玉似的面庞便染了霞色,连束得一丝不苟的发冠都歪了。
醉眼朦胧间,沈砚棠忽然摘了片竹叶贴在他眉心:"这样......就真是叶公子了。"
清冷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笑意,惊落了满庭月光。
熏笼"啪"地爆出个火星,将张云湛惊醒。
弦断音绝,笺书皆烬。
这八个字狠狠扎进张云湛心口。
他忽然明白了,砚棠是在用这种方式,日日夜夜提醒自己,
那些抚琴逸韵起,饮酒逸兴浓的往日情分己经彻底断了。
只留下了……
断弦……残笺……
窗外的雨又下起来,他仿佛看见三年前那个沈砚棠。
那人握着钟喑剑……
张云湛无意识地抚上心口。
当时若自己再决绝些,首接震碎心脉而死,
砚棠是不是就不需要亲自斩杀好友了......
自己折辱了他,还让他亲手杀了昔日好友,
想一想,何其残忍!
"张公子?"
残笺有些担忧地望着他骤然惨白的脸色,"可是伤口又疼了?"
张云湛摇摇头。
此时,房门被人推开。
几乎就在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张云湛原本略显随意靠在床头的身姿瞬间坐正。
“仙尊来了!” 他仰起那张白皙的脸,对上沈砚棠的目光露出天真的笑容,
“我什么时候能下床呀?您瞧瞧我这胳膊都好了。”
张云湛抬抬自己的胳膊接着说:“再这样下去,我都快躺得要浑身退化了……”
沈砚棠见他这般模样,脚下步伐加快,几步便来到了张云湛的床边,不动声色的按下他乱动的手臂。
“等雨停了,你再出去。”
话语刚落,两人的心中都被刺痛。
这雨声,像极了沧州那个狂风暴雨肆虐的夜晚。
彼时的沈砚棠跪坐在凌乱的床榻上,周身气息冰冷,眼神淡漠如霜,
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张云湛刻意的笑容到底维持不下去了,
两人不再言语,就连两位丫鬟是什么时候退出去的张云湛都没注意到,
雨歇了,外头的世界渐渐安静下来。
“雨停了……你要不要,出去走走?”沈砚棠率先开口。
“嗯……”张云湛也闷闷的。
沈砚棠缓缓抬起手,向着张云湛的腰间伸去,他想要扶他起身。
可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张云湛的瞬间,张云湛以极快的速度躲开了。
沈砚棠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中,他缓缓垂下眼眸。
却不知,此时的张云湛正背过身,
只因他生怕再多嗅到一丝沈砚棠身上那熟悉的冷香,
就会忍不住扑进他怀里痛哭失声,忏悔,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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