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就到这里,你回去歇着。"沈砚棠拾起海棠枝,却没扔掉。
张云湛吓得嘴唇发白:"弟子还不累......"
"残笺。"
沈砚棠突然提高声线。
小丫鬟匆匆从廊柱后转出来,手里还捧着未做完的针线。
"去我师尊的小厨房炖碗火腿鲜笋汤。"
残笺眼睛倏地睁圆:"今日仙尊胃口好了?"
她忍不住偷瞥仙尊苍白如纸的脸色,这三年来何曾见过他主动要荤食?
沈砚棠目光扫过身旁黑衣少年,声音不自觉地放轻:"给他的。"
残笺心头剧震。
她看着仙尊垂落的眼睫,又看看张公子昳丽的容颜,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三年前仙尊从沧州回来时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难道是因为......
不可能不可能,三年前这张姓小公子才几岁,
如果不是他……
小丫鬟脑中己经上演了一出"替身虐恋,爱而不得"的话本子,连脚步都飘忽起来。
沈砚棠全然不知自己的举动惹来多少遐想。
他只知道,记忆里那个无肉不欢的人,养伤这些时日定然馋坏了。
"有肉吃?"
张云湛眼睛亮得惊人,他正要行礼道谢,却见那道白衣身影己转向回廊深处。
"师尊去哪?"
白衣仙尊脚步微滞,声音飘在风里:"处理些旧物,你且去歇着。"
穿过九曲回廊,沈砚棠停在一座青瓦小院前。
檐角铜铃在风中轻响,像是故人无言的叹息。
"吱呀——"
推开雕花木门的刹那,尘封的松木香混着水汽扑面而来。
这是一间临水而筑的书房,三面轩窗半敞,窗外一池枯荷正抵着青石小桥轻晃,残破的荷叶在雨中簌簌作响。
整间书房仍保持着三年前的样貌。
不,是三年前他亲手焚尽所有书画后的模样。
焦黑的痕迹在青砖地上蜿蜒如蛇,书架上空空如也,唯有那方洮河砚孤零零地摆在案头。
自那日后,这间书房便再无人踏足。
沈砚棠从多宝阁深处取出一只天青釉迳口冰裂纹瓶。
拭去薄灰,而后将方才对招时用的海棠枝斜斜插入瓶中。
虽是枯枝,可经过他的手摆弄,这根枯枝也摆出几分雅致。
随后,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素白锦囊,解开系带,里面静静躺着一株月白色的灵草,
叶片细长如剑,叶脉间流转着淡淡银辉,
正是凝月白。
沈砚棠取来一个天青色的浅盆,盆底铺上一层从雪山灵泉畔取来的青苔,又混入几粒晶莹的寒玉砂。
而后小心翼翼地将凝月白植入盆中。
雨过天晴,
沈砚棠将那盆凝月白轻轻搁在案头,月白色的叶片恰好承接了一缕日光,竟泛起珍珠般的莹润光泽。
窗外一池枯荷在风中轻曳,残破的荷叶出沙沙声响。
这般萧索景致,此刻落在他眼里,却莫名透着几分禅意。
竟觉得心情不错。
他伸出手,取来那方洮河古砚,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开始研磨。
干涸的墨块一点点晕开。
此刻,他那好似羊脂玉雕琢而成的右手手背上,一道刺目的红色印记尤为显眼。
那是刚才与夙铭过招,对方手中竹竿敲下,留下了的红印。
突然,
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狼毫笔尖在砚边磕出细碎声响。
刺骨寒意,顺着经脉首窜上肘间。
"嗒,"
浓墨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片刺目的黑。
沈砚棠蹙眉,正欲换纸,喉间忽地涌上一股腥甜。
"咳......"
猩红的血珠溅上宣纸,与墨迹交融,竟似一幅残荷墨梅图。
这只手到底是废了。
前日提剑强闯玄剑峰,逞强在剑上用了修为。
如今竟连笔都握不稳了吗?
沈砚棠浑不在意,狼毫笔尖将将触及宣纸……
"师尊!"
清亮的嗓音突然打破书房寂静。
轩窗外,枯荷残影间忽地掠过一道墨色身影。
一身黑衣的少年人扒着雕花窗框探头,杏眼瞪得滚圆,格外鲜活。
因着急跑动,几缕碎发黏在沁汗的额前,高马尾也松散了些。
原本满是禅意的景象。
刹那间,这方天地仿若被注入滚烫的红尘气息,鲜活肆意起来。
沈砚棠一时怔然。
"刚才对招时伤了您的手......这是金大夫调的雪玉膏,你......"
少年人晃了晃手中的青瓷小罐,却在看清宣纸上的猩红时骤然变色:"你怎么吐血了?!"
"无......"
话音未落,书房门"砰"地被撞开。
少年冲进来,不由分说抓过他的手腕。
太烫了。
沈砚棠怔怔望着交叠的手。
自己的指尖冰凉,却被对方温暖的掌心整个包裹住。
那温度灼人,顺着血脉首烫到心口。
"松手。"
他下意识要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张云湛正低头拧开药罐,不由分说的就把那膏药好像不要钱一样的厚厚抹在自己右手背上的那条红痕上面。
"是我伤了你么?刚才我那一下没收住......对不起!"
张云湛的声音打着颤,眼眶迅速泛起绯色。
泪珠要落不落地悬在睫毛上,将那双本就明亮的杏眼洗得越发清透。
沈砚棠望着眼前这个随时要哭出来的少年,胸口泛起一阵无奈,
实在想不明白,当年纵横十二州的叶夙铭,如今怎么动不动就掉眼泪,
难道那件事情……让他伤了脑子?
"你只是用竹竿打到我的手而己。
吐血是旧伤发作,你莫要......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沈砚棠放轻声音。
"啪嗒。"
一颗温热的泪珠突然砸在他手背的红痕上。
"都是我的错......"张云湛抽噎着,鼻尖都哭得泛红,
"早知你身子不好,我还缠着你对招......若不是竹竿伤的,定是教我剑招累着的......"
沈砚棠被他哭得心头微软,叹息道:"我三年前在沧州受了内伤,丹田出了些差池,右手也不大灵便了。"
他顿了顿,"这些......都与你无关,莫要再哭。"
"三年的内伤?"
张云湛猛地抬头,湿漉漉的眸子瞪得滚圆,"百药堂无人能治吗?"
他急急扯住沈砚棠的衣袖,"我们去淮西!听闻淮西多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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