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棠心底似有颗酸涩的果子悄然发酵。
他始终鼓不起勇气，睁开双眼，吐露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话语，
“你喜欢我吗？
叶夙铭，我心悦你”。
那未出口的言语，像是一朵未绽便凋零的花，在后面那些宿命中无声枯萎……
沈砚棠倏然睁眼，恍惚间竟分不清今夕何夕。
眼前叶夙铭的眼神与记忆里沧州夜色的目光重叠，依旧炽热得令人心颤。
"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沈砚棠嗓音微哑，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叶夙铭的目光毫不避让，首首望进他眼底："我也不知道。"
他手指无意识地着沈砚棠的发梢，"只是每时每刻都忍不住要在目光所及之处寻你。"
"看着你，就觉得安心了。"叶夙铭忽然笑起来，
"砚棠，我大概...小时候就对你一见钟情了。"
沈砚棠呼吸一滞。
"那么多水贼，漫天霞光中我一眼就看见你。"
叶夙铭凑近了些，气息拂过他耳畔，"当时就在想，这小郎君生得真好看。"
记忆里的少年与眼前人渐渐重合。
"凶巴巴杀人的时候...好可爱，让人心痒。"
最后两个字咬得极轻，却像一滴热油溅在心上。
叶夙铭忽然低笑一声，指尖轻轻描摹着沈砚棠的眉骨："砚棠，我那时候年纪小，懵懵懂懂的。"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怀念，"现在想来，分明是对你一见钟情，一见倾心。"
沈砚棠耳尖微热，别开眼睛。
这才惊觉周遭环境陌生得紧。
烛火在石壁上浮动，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他一把扣住叶夙铭不安分的手腕：
"等等，这是何处，我睡了多久，为何不叫醒我？"
叶夙铭将传音玉牌别回腰间："不过睡了半个时辰，谢庭钰说机关必须在荧惑合月时开启。"
他顿了顿，"你睡得太沉，我就独自根据谢庭钰的指导打开机关，先带你下来了。"
沈砚棠撑坐起身，
看叶夙铭染血的衣角竟然还在滴血，好看的眉头皱起来。
"你的伤也不好好处理一下，就这么由着伤口流血？"
叶夙铭抽手后退半步：
"机关时限只有半刻钟，错过了要再等一个月，我想着咱们先进来再处理..."
地面猛然震颤，碎石簌簌滚落。
青铜巨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缓缓升起。
门缝中溢出的寒气瞬间在地面凝结成霜。
叶夙铭身形一闪，毫不犹豫地挡在沈砚棠面前，锁链己在腕间绷紧。
雾气翻涌，一道身影自白雾隐绕中慢慢出现。
那袭白衣如寒夜落雪，衣袂间暗银云纹流转，随步伐时隐时现。
广袖垂落，足有三尺，无风自动间如鹤翼舒展，却在袖口处骤然收紧，覆着冷硬的玄铁护腕。
腰间九转连环玉带垂落数道冰蚕丝绦，末端青铜铃铛悬于莲台之上。
"一千年了......"
那声音，似深山古寺中悠悠敲响的梵钟，沉稳而悠扬。
“何方孽障，竟如此大胆，扰吾这方清净之地。
莫不是未明因果，不知此举之祸？”
沈砚棠仔细看那来人，
眼前这人，生的不似凡人。
那人双目轻阖，长睫在苍白如雪的脸上两道阴翳。
眉心一点朱砂如血。
他面容轮廓极尽俊美，却带着非人的完美，鼻梁如玉石雕琢，唇线似工笔勾勒。
耳垂修长，坠着两枚金环，随着呼吸微微晃动。
“你是何人？”叶夙铭开口。
那来人周身悬浮的无数金属面具骤然旋转，喜怒哀乐各色神情在雾中交错闪现，
一起看向叶夙铭和沈砚棠。
又在一瞬间，
同时阖目。
"千相......" 那声音幽幽回荡，如深渊回响。
千相？
没听说过……
未等二人细想，那些悬浮的面具突然暴起！
刹那间，无数鎏金佛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叶夙铭抬手格挡，那些面具却如幻影般穿透他的手臂。
每一张佛面都吟诵着不同的偈语——
商贩的吆喝声、新娘的啜泣声、赌徒的狂笑声、老者的叹息声，
众生百态化作音浪扑面而来。
他看见沈砚棠的嘴唇在动，却听不清任何声音。
"众生皆苦......"
千相的梵音在万千声响中清晰可辨，"爱别离，怨憎会......贪嗔痴……"
一张悲悯相的佛面突然贴近叶夙铭眼前，他看见面具瞳孔中映出自己扭曲的倒影。
刺目的白光炸裂，
再睁眼时，西周寂静得可怕。
鎏金面具、诵经声、还有沈砚棠，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他独自站在陌生的白玉佛堂中央，十二尊金身罗汉像正用空洞的眼睛注视着他。
叶夙铭踉跄后退。
十二尊罗汉的金身突然同时震颤，鎏金嘴唇开合间发出重叠的钟鸣：
"你是谁？"
声浪震得地面都在震颤。
叶夙铭按住嗡鸣的太阳穴："我是叶夙铭..."
右侧持钵罗汉突然俯身，金漆剥落的眼眶里流出琥珀色的蜜："你来人间一趟。"
左侧举杵罗汉的降魔杵重重顿地，"你想要的东西..."
背后长眉罗汉低头，他的雪白眉须低垂在地"...得到了吗？"
叶夙铭猛地挣开眉须缠绕。
仰头望去，所有罗汉都维持着俯身的姿态，或嗔怒或慈悲的面孔在经幡阴影里明明灭灭。
"我没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十二罗汉的金身骤然绽放耀眼佛光，整座佛堂开始扭曲变幻，
"看这人间极乐。"
刹那间，叶夙铭的眼前幻象迭生，
山河倾覆，万民俯首。
他身披九龙衮袍，脚踏金銮殿，文武百官高呼万岁。
铁骑所过之处，敌国城郭灰飞烟灭，降卒的血染红了护城河。
画面忽转。
琼楼玉宇间，绝色仙姬罗裳半解，眼波含春；
俊美郎君执剑起舞，衣袂翻飞。
他们跪伏在他脚下，朱唇轻启："求君垂怜..."
他们身后囚于金笼的沈砚棠，
此时素白的道袍半解，脚踝系着缀满铃铛的金链，眼尾泛红地轻唤："夙铭..."
忽然天降祥云，紫气东来。
叶夙铭体内灵力翻涌，三花聚顶，五气朝元。
登仙梯自九霄垂落，只要踏出一步，便能升仙。
叶夙铭的耳边再次传来重叠的梵音，
"红尘万丈，不过一场大梦。
在这里，你即是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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