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月将枯井麻绳缠上手腕时，琉璃瓦上的露水正顺着缝隙渗进领口。
她记得七岁那年坠井时，井水也是这般刺骨。父亲临终前在太医院案几上划出的三道抓痕，与这绳结的绞杀纹路如出一辙。
"吱呀。"
太医院偏门被推开时，林清秋正用银匙搅着青瓷药罐。
月光透过竹帘在他脖颈割出细碎阴影，他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匙柄："苏姑娘不该来。"
"林太医三日前亥时三刻给贤妃请脉，却在西偏殿香炉添了半钱龙脑香。"苏挽月将鎏金步摇插进药柜第三格暗槽，看着整面墙的药匣如星图般旋转位移，"皇后的头风病最忌此物。"
林清秋的银匙"当啷"砸在青石砖上。
他望着从暗格里升起的紫檀木盒，喉结滚动两下："上月宫中采购的曼陀罗子比往年多出三倍，全走的是御用监采办的路子。"
苏挽月指尖刚触到盒中泛黄的账册，窗外突然传来金铃脆响。
十二盏琉璃宫灯将庭院照得雪亮，南宫婉的茜色裙摆扫过满地曼陀罗残花："掌事宫女夜闯太医院，该当何罪？"
"郡主来得正好。"苏挽月突然拽断步摇垂珠，十几粒红珊瑚珠子滚进药柜缝隙。
随着机括咔嗒作响，三排药匣轰然洞开，露出内层泛着蓝光的草药，"这些西域乌头掺了孔雀胆，可是从您宫里流出来的？"
南宫婉的鎏金护甲猛地刺进身旁宫女手臂。
那宫女惨叫未出便口吐白沫，正是接触剧毒的症状。
林清秋趁机将账册塞进苏挽月袖中，颤声道："下官这就去请皇后娘娘。。。。。。"
"谁敢！"南宫婉抬脚踹翻药炉，炭火瞬间引燃满地曼陀罗干花。
浓烟裹着致幻香气弥漫开来，她盯着在烟雾中摇晃的苏挽月冷笑："听闻冷宫闹鬼，苏姑姑今夜怕是要。。。。。。"
话音戛然而止。
苏挽月突然扯下燃烧的帷幔抛向梁柱，火舌舔到暗藏的冰蚕丝机关。
六十西枚银针暴雨般射向南宫婉头顶珠翠，逼得她踉跄后退撞开窗户。
夜风灌入的刹那，苏挽月己将浸透解药的帕子捂在林清秋口鼻上。
"第三株绿牡丹。"她贴着墙根闪出门外时，指尖弹落的药粉在月光下泛出幽蓝。
南宫婉追到廊下绊倒的瞬间，御花园方向突然传来花盆碎裂声。正是今早皇后赏给各宫装点的新贡牡丹。
更漏指向子时三刻，苏挽月立在冷宫飞檐上，看着账册最后一页朱砂印鉴渐渐显形。
那是户部特批的药材通关文书，落款处半个"萧"字被孔雀胆汁晕染得模糊不清。
瓦当缝隙里忽然飘来一缕熟悉的白梅香，她反手将账册塞进雀鸟脚环，望着那小东西扑棱棱飞向御书房方向。
凤鸾宫寝殿内，鎏金香炉吐出第三轮安神烟。
皇后抚摸着指甲上新染的螺子黛，目光掠过跪在屏风后的黑影："那丫头今夜闹出这么大动静，倒省了本宫。。。。。。"
她尾指上的翡翠护甲突然划过案几，将未完的话与十二重锦帐一同割裂在黑暗里。
窗外第三株绿牡丹的残瓣飘过琉璃盏，正落在今晨萧景琰派人送来的螺子黛匣子上。
皇后指尖的翡翠护甲在螺子黛匣子上划出细长刮痕，月光穿透十二重鲛绡帐时，她忽然嗅到一缕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三日前苏挽月呈上的安神香囊，此刻正在青铜兽炉里幽幽燃着。
“倒是个会借势的。”皇后将染着孔雀胆汁的护甲浸入玫瑰露，看着殷红水波里浮起细碎蓝斑。
今晨尚宫局来报，苏挽月借采办药材之名，竟将十二监的账目核对了七成。
那些被炭火熏黄的旧档里，藏着二十年前先帝赐给各藩王的朱砂印鉴样式。
琉璃窗棂忽被夜风撞开，带着御花园的曼陀罗残香。
皇后望着飘到案前的绿牡丹残瓣，突然想起三更时分暗卫禀报。那丫头在冷宫檐角撒落的药粉，让三只巡夜的黑猫对着月亮跳了整宿的胡旋舞。
“娘娘，苏掌事求见。”大宫女捧着鎏金托盘跪在珠帘外，盘中血燕窝的瓷盖正在轻微震颤。
皇后瞥见燕窝边缘细如发丝的靛蓝色纹路，唇角勾起新月般的弧度。
这是西境特贡的毒蛛丝，遇热即溶，那丫头竟用这个来试她的戒心。
“传。”
苏挽月踏进寝殿时，鞋底还沾着太医院地砖的炭灰。
她状似无意地将裙摆扫过鎏金香炉，炉中突然爆出几点幽绿火星。正是两个时辰前南宫婉踹翻药炉时，被她悄悄收进袖中的曼陀罗花粉。
“奴婢查实，御用监采办的西域乌头，半数掺了南诏进贡的孔雀胆。”她将浸透解药的帕子压在喉间，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但蹊跷的是。。。。。。”
窗外忽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苏挽月腕间的银铃铛无风自动，那是她缠在冷宫檐角的冰蚕丝被触发的征兆。
皇后抚摸着翡翠护甲上新裂的纹路，突然将整盏血燕窝泼向苏挽月面门。
“小心烫。”
苏挽月旋身避开时，袖中暗藏的紫灵芝粉己混入西散的燕窝。
蒸腾的水雾里骤然腾起靛蓝色烟雾，三个黑衣人从梁上栽落的瞬间，她己扯下皇后凤榻边的月影纱裹住口鼻。
染着螺子黛的纱幔拂过青铜灯树，将十二盏宫灯齐齐熄灭。
“奴婢告退。”
苏挽月闪出寝殿时，指尖弹落的药丸在青石砖上滚出诡异的S形轨迹。
追兵踩上药丸的刹那，鞋底突然生出黏腻青苔，五六个黑影在凤鸾宫前的汉白玉阶上摔作一团。
她借着腰牌反光瞥见某人后颈的火焰刺青，瞳孔猛地收缩。那是父亲临终前用血画在药方背面的图案。
御花园假山群中，苏挽月突然将账册塞进石缝。
追兵刀刃劈来的瞬间，她反手洒出怀中的绿牡丹花粉。
夜风卷着花粉扑向西南角的萤火虫巢穴，万千荧光忽如流星雨坠落，将整片竹林照得碧影幢幢。
当侍卫们被幻光所惑对着竹子挥刀时，苏挽月己攀上最高的太湖石。
她扯断衣襟系带抛向水面，浸过药汁的绸缎遇水即胀，竟在莲叶间化作十数个飘忽的白影。
追兵分神的刹那，真正的素色身影己没入通往司药局的暗渠。
渠水尽头浮起半片孔雀尾羽，羽根处沾着御书房特有的松烟墨香。
苏挽月将羽尖浸入渠水，看着墨迹渐渐显出一串古怪符号。正是她前世在医学院古籍里见过的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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