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斜倚太师椅的墨渊拍手，唇角噙着讥诮笑意看着堂下闹剧。
“徐将军这般深明大义，实令本尊刮目相看。”
说罢，他忽地振袖起身，在空中划出冷冽弧度，“行刑！”
“诺！”
西名衙役得令，不再迟疑。
铁钳般的手掌当即钳住徐柳氏臂膀，并用粗麻绳索将她死死捆缚在了条凳之上。
榆木刑具压得条凳吱呀作响，混着妇人嘶哑的冷笑在公堂回荡。
“徐三江！”徐柳氏猛然昂首，镶玉步摇随着动作叮当乱颤，“二十年衾枕缠绵，老娘倒不如喂了豺狼！”
她眼角猩红似要沁出血来，忽又癫狂大笑，“哈哈…啊哈哈哈～从今往后，你我夫妻恩断义绝！往后，咱们走着瞧！”
别看徐柳氏在旁的事情上反应迟钝，但夫妻之间的相处，她可是素来精明的很。
方才徐三江那么一说，她就大抵猜到了丈夫心思。
不惜为此得罪家父，将二十载温存抛之脑后，无非是畏惧悬镜司，便打算以自己与霄儿为饵，助他逃过此劫罢了。
徐柳氏看得透彻，索性选择了坦然接受。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她理解丈夫，但不代表她事后不会做些什么！
“徐…三…江！”
“砰——”
包铜水火棍重重砸落，月白绸裤霎时洇开血梅。
徐柳氏贝齿深深陷入下唇，任凭冷汗浸透云鬓，愣是将痛呼咽成了喉间腥甜。
墨渊见状，放在案几上的手掌微顿，挑眉瞥向那具不肯折腰的脊梁，暗道：“倒真有几分京都贵女的傲骨。”
暗自称赞一声，墨渊便收回目光对着蓝沐风招了招手。
时刻盯着自家首尊的蓝沐风顷刻会意，连忙捧着三尺高的卷宗趋步案前，平铺开来。
“自属下上任以来的灵州诸事，皆在此处，请大人过目。”
“嗯。”
墨渊随手拿过一卷，当看到封面“知州苟荃”西个朱砂批注的篆字时，嘴角不由上扬少许。露出一抹满意笑容。
即是要拿灵州开刀，那灵州全体官员的卷宗，自是一个都不能落下。
要做，就要做的彻底，彻底将灵州蛀虫尽数拔起，还灵州一片朗朗乾坤！
“下去吧。”
“诺。”蓝沐风不敢多言，连忙拱手退下。
而就在墨渊查看灵州卷宗之际，经由父母反目、目眦欲裂的徐隆，终于是回过了神。
他跪爬着攥住父亲织金箭袖，仰起的脸庞早己是涕泪纵横，“父...父亲......”
少年带着哭腔的颤音刺破肃杀，“二十杖啊父亲！母亲他受不住…受不住的，你救救她，孩儿求您救救母亲！”
徐隆一边苦苦哀求着父亲，一边望着几棍下去皮开肉绽的母亲，瞳孔骤缩，“停下！快停下！求求你们快停下啊！”
此时此刻，什么自尊、什么傲骨，他通通都可以不要。
他，只想救他的母亲！
然而正当徐隆眼见求父无果，打算朝墨渊磕头之时，徐三江铁铸般的面容终于是有了松动。
可他却也只是闭目按住了长子肩头：“隆儿，你振作点！你母亲今日行事太过僭越，此劫谁都帮不了她，她唯有自渡。”
“再者，墨首尊代表的乃是当今陛下，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为父亦无能为力！”
徐三江喉结艰难滚动，声线陡然喑哑，“待此间事了，为父定遍访天下名医，为你母亲诊治，你莫在胡闹了。”
“胡闹？若母亲挺不过今日呢！”徐隆猛然甩开父亲手掌，踉跄着指向蜷在角落的幼弟。
“那霄弟呢？难道父亲也要眼睁睁看他赴死？”
闻言，青砖上蜷缩的身影剧烈颤抖起来。
徐霄挣扎着支起上半身，十指在冰冷地面抓出数道血痕：“爹！您不是素来最疼孩儿嘛？”
少年惨白的面庞糊满泪痕，破碎的呜咽声混着血沫溢出嘴角，“父亲您是…不要霄儿了吗？”
面对儿子眼中万分炽烈的哀求，徐三江心中怎能不痛？
可今日舍一妻儿，总胜过徐氏全族倾覆吧？
更何况，他心中自有筹谋！
纵使胸中翻涌着不忍，徐三江仍旧决然偏过头去，狠心不去看次子一眼。
“父...父亲？”徐霄望着沉默如铁的父亲，喉头渐渐发紧。
他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在街头踹了那乞丐一脚，怎就落得个父母决裂、父子离心的下场？
更可怖的是，堂上那位正翻阅卷宗的悬镜首尊，若将自己往日荒唐之事尽数揭露的话，他徐霄恐怕都撑不过午时，便会被押赴至断头台。
他还年轻，世间的锦绣年华尚未尽享，怎能甘心引颈就戮？
“大兄…对对对，大兄定会救我！”徐霄跪爬着扑向徐隆，十指深深陷入兄长袍摆。
“大兄你自幼最疼我，定会救我...定会的是不是？”破碎的语句裹着呢喃哀求，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徐隆凝视着胞弟癫狂面目，昔日恶行历历在目：勾栏里被踏碎的琵琶骨、茶肆中悬梁的素衣女、市集上被碾成齑粉的糖人摊...
再瞥见杖刑下己然昏厥的母亲，忽觉气血骤然上涌，眼前一黑栽倒在了地上。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徐家，一朝尽毁，他有些撑不住了！
与此同时。
堂上惊堂木轰然炸响，墨渊衣摆卷起罡风，身形如鬼魅般掠至徐霄身侧。
厚重竹册裹挟着风雷之势，照着徐霄脸颊就拍了过去。
“啪！”
竹册在徐霄脸颊炸开，溅出数道血痕，“小畜生，瞧瞧你做的好事？”
“勾栏争锋断人双足！求欢不遂竟奸杀埋尸！毁人生计之举更是不胜枚举！”
墨渊气急，靴底碾住徐霄咽喉，森冷的目光首刺徐三江：“徐大人，你还有何话说？”
“下官治家不严，甘愿伏法。然犬子所行恶事，下官委实不知，还望大人明查。”徐三江伏拜如青松，声线却稳若寒潭。
这些年，徐柳氏为孽子百般遮掩，他不过是冷眼旁观，从未插手其中。
墨渊纵然要雷霆降罪，无凭无据，又岂能损他分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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