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往事，是深锁于大燕皇室宗卷之中的禁忌，是宫墙内讳莫如深的阴云。
流传在朝野上下的，不过是语焉不详的零碎传言和民间捕风捉影的演绎。
月漓皇后究竟如何香消玉殒？真相早己被厚厚的尘埃和刻意的遗忘所覆盖，只留下一个冰冷而模糊的轮廓，以及那挥之不去的“苗疆疑云”。
正因为它是如此敏感且关乎皇室颜面，此刻宴会厅中的窃窃私语才显得格外压抑和谨慎。
纵使蚩离的身份昭然若揭，纵使那段往事如幽灵般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也无人敢公然置喙半个字。
尤其是在大燕先皇子嗣稀薄，最终仅有昭明女帝苏瑾瑜这一位长公主承继大统的情况下，议论女帝生母的过往，质疑女帝血脉的另一半渊源，这无异于触碰龙之逆鳞，是足以招致雷霆震怒的滔天大罪。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完全噤声。
角落里，几位须发皆白、历经三朝的老臣，仗着几分资历与过往的功勋，借着丝竹声的遮掩，将声音压得极低在交流：“苗王此行……当真只是为了贺喜？想当初昭明女帝与曜文帝登基大典时，他不也曾诡异露面？那一次……”
说话的老臣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心有余悸，声音压得更低，“……据说那串据说沾了月漓皇后血的银铃后便飘然离去，整个大殿如坠冰窟，连女帝陛下……都沉默了很久。那次的气氛，可远不如今日这般……浮于表面的和煦。”
“嘘！”旁边的老臣紧张地看了一眼西周，确认无人注意，才低斥道，“慎言！那件事……更是提都不能提！今日至少他还带着圣女，依礼而来。只是……”
他布满皱纹的眼角扫过蚩离温润含笑的脸，“这温润表象之下，藏着什么心思，谁又能知晓？老夫只盼，莫要再起波澜……”
他们的话音淹没在乐声中，不敢再多说一字。
那次登基时的诡异露面，如同一个不祥的注脚，烙印在少数知情者的记忆里，为今日这场看似“和平”的会面，蒙上了一层更加深重的阴影。
因此，绝大多数朝臣都只能将翻腾的思绪死死按在心底。
那些新被提拔的年轻的官员更是噤若寒蝉，连眼神都不敢乱瞟；
消息灵通者彼此交换着充满忧虑和忌惮的眼神，最终化作一声轻咳或一句无关痛痒的赞叹：“这歌舞编排，倒是别致。”
宫中的内侍们更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化作了没有知觉的摆设。
整个宴会厅，弥漫着一种窒息般的氛围，一个巨大而禁忌的秘密悬在头顶。
而如今蚩离带着圣女公然现身于大燕与大胤权力核心的盛宴，其意何为？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丝竹管弦之声似乎也低了几分。
而负责陪同此次邻邦使臣的中原臣子的目光，或探究、或警惕、或好奇、或冰冷，如同无形的蛛网，密密地缠绕在蚩离一行人身上。
他依旧保持着那份温润的笑意，步履从容，仿佛踏在苗疆自家的吊脚楼前，而非这暗藏刀光剑影的中原异国宴厅。
这份超然的镇定，反而更添了几分深不可测。
“他竟真敢外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捻着胡须，压低了声音对身旁的同僚道，“还带着那所谓的圣女。就不怕女帝陛下……”后半句隐没在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里。
“摒弃前嫌？”另一位官员接口，语气带着浓浓的不信，“先皇后之事，如同横亘在两国之间的一道天堑。苗疆多年蛰伏，此时高调入京，只怕所图非小。说是来贺喜，谁知道是不是……”他目光扫过那空置的北狄席位，意思不言而喻——如今北境不稳，苗疆此举，难免让人联想到趁火打劫。
“嘘，慎言！”旁边的人立刻提醒，眼神示意高台上那空悬的御座，“陛下心意未明，我等岂可妄加揣测？”
女帝的态度，正是此刻所有人心头最大的悬疑。
这位以铁腕和智谋著称的年轻帝王，对这位身负血仇、多年疏离的母族舅舅，究竟会作何反应？
是顾念那微薄的血脉亲情，给予礼遇？还是因循旧怨，冷眼相待，甚至借机发难？
没人能猜透昭明女帝的心思，她的雷霆手段与深藏不露，早己让满朝文武敬畏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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