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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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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春联时出了岔子。林向阳非要踩凳子,刚踮脚就晃得福字歪斜。顾小满在底下张开双臂,像护雏的母鸡:“祖宗您下来吧!”

“让她闹。”林妈妈抱着暖炉倚门笑,“这丫头三岁就这德行,举着葡萄糖瓶子非要贴床头。”

最终春联还是歪了。林向阳指着“岁岁平安”的翘角:“多好,像展翅的鹤。”她冻红的指尖在金色纹路上,“小满你看,这金粉像不像我化疗时掉的头发?”

守岁夜,林妈妈端出压箱底的嫁妆盒。红绸里裹着对翡翠镯子,水头映着电视春晚的光。

“小满啊……”她突然哽咽,“这物件本该……”

“妈!”林向阳抓起遥控器调大音量,“《难忘今宵》要开始了!”

翡翠镯最终套在了顾小满腕上,衬着医院腕带留下的淡青痕迹。林爸爸在旁打圆场:“戴着玩,挡挡灾。”

子时鞭炮炸响时,林向阳突然缩进顾小满怀里。林妈妈假装没看见女儿颤抖的肩,往两个姑娘手里塞红包:“压岁钱,买复习资料用。”

红包里不止钱还有晒干的银杏叶,叶脉用金粉描着“安康顺遂”。顾小满那片背面还有小字:“囡囡,常回家。”

晨光漫过晒衣绳上的病号服时,顾小满在厨房发现秘密。冰箱贴压着泛黄的作文纸,稚嫩笔迹写着:“我的妈妈——林向阳三年级作”。在“最厉害的人”那段,林妈妈用红笔批注:“现在最厉害的是小满姐姐。”

灶上砂锅咕嘟作响,当归混着年糕的甜香萦绕不去。林向阳摇着轮椅过来,腕间翡翠镯碰得药罐叮咚响:“我妈连嫁妆都给你了,要不我入赘你家?”

“胡吣!”林妈妈举着锅铲追出来,晨光里三人笑作一团。病号服在风中舒展,袖口的向日葵终于晒透了阳光。

“想听我的过去吗?”晚上顾小满依然和林向阳头靠头睡在一起。林向阳点了头:“想。”

顾小满被遗弃在福利院铸铁大门前那日,老银杏正落最后一批果子。保安老张头晨练归来,听见襁褓里的哭声混着青果坠地的闷响。他弯腰拾起婴孩时,发现她掌心紧攥着片银杏叶,叶脉里凝着未干的血丝——是产妇咬破手指写的生辰。

福利院的消毒水味是顾小满最初的记忆。三岁那年,她趴在窗台看领养夫妇牵走小月,手里攥着的银杏叶被汗浸得发软。老院长蹲下来给她擦泪水:“小满乖,等春天给你买新头绳。”可那年冬天福利院就摘了牌,推土机碾过老银杏时,五岁的她正发着高烧,嘴里含着别人吃剩的退烧药糖衣。

被转送到第二家福利院的第一夜,顾小满在厕所隔间发现半卷《新华字典》。她借着月光撕下“家”字页折成船,放进冲水漩涡里。同寝的大孩子们抢走她的棉鞋时,她盯着窗外的泡桐树想:等长到够得着树梢,就能望见亲生父母了。

十二岁生日那天下着冻雨。顾小满蹲在锅炉房后墙根,就着余温背《赤壁赋》。福利院厨房飘来奶油香,她知道那是给即将被领养的男孩准备的蛋糕。

“死不了就滚去上课!”副院长的高跟鞋碾过她冻僵的指尖。当晚她在“家庭”词条折页里添了句批注:由蛋白质、钙质及谎言构成。

初中班主任发现她晕倒在体育器材室时,校服口袋里掉出七袋速溶咖啡——那是她在小卖部后巷垃圾箱捡的临期品。医院诊断书上写着“严重营养不良”,她却盯着输液管傻笑:原来生病能睡这么软的床。

遇见陈阿婆是在初三寒假的垃圾站。老太太佝偻着背翻找纸箱,顾小满把攒了三天的矿泉水瓶递过去。

“丫头,吃糖。”陈阿婆掏出颗融化变形的巧克力,指甲缝里的污垢比福利院的米粥还稠。顾小满没接,转身时听见老人嘟囔:“跟我那早夭的孙女真像……”

那夜她蜷在废弃报亭里,梦见穿碎花裙的小女孩朝她招手。惊醒时身上多了件褪色的红毛衣,兜里塞着半包苏打饼干和二十块钱。从此垃圾站成了秘密据点,陈阿婆总“恰好”多捡一份早餐,而她负责给老人念捡来的旧报纸、为她叉着腰和给假币的不良商贩对打。

中考放榜日,顾小满在网吧厕所隔间查成绩。全市第三的喜讯被尿骚味冲淡,她摸着校服内袋里的银杏叶——从福利院老树最后一批果实里藏的。网管催续费时,她瞥见镜中自己过早发育的身体,突然把录取通知书撕成碎片。

“丫头疯了?”陈阿婆举着扫把追打撕毁通知书的她,“这是你的船票啊!”顾小满任老人枯瘦的拳头落在背上,忽然想起老院长的话。那天傍晚,她跪在垃圾山前拼凑碎纸,陈阿婆用胶带粘好的通知书上爬满污痕,像幅后现代主义作品。

陈阿婆生病了,她想留点钱给她治病。书可以再过几年读,陈阿婆却只有几年了。

但陈阿婆还是走了。为她留下的存折里、是整整齐齐一万元,够她读到高中;她捧回老人骨灰的时候,小屋前却站了自称老人儿女的人。

“什么垃圾?这个扔掉,这个也扔掉,什么画都捡。”

随着男人嫌弃的嗓音,被陈阿婆贴在墙上的、顾小满的画被撕下。

“她真没留点什么钱什么金首饰银首饰啊,”翻箱倒柜的女人不死心,“不就是没给她一顿饭吗,赌气跑了还不给我们留钱,晦气。”

“就是。”一个抱臂的男人点头,“她是我妈,她该给的。”

顾小满忽然一阵无力。

最终这几个人是被警察带走的,顾小满默默收拾着曾经干净整洁的屋子、眼泪止不住的留。

她知道,她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屋子被锁好了,听月亮的心跳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而她想去的最后一站、是医院。

然后,她遇见了林向阳。

“你捡走了我,”顾小满轻声,“谢谢你。我有家了。”

她漫长的生命中,遇见不过是朝夕一瞬。

医院长廊的消毒水味让她安心。中考前夜,顾小满偷溜进急诊大厅过夜,护士长默许这个总来蹭长椅的姑娘。首到遇见林向阳——那姑娘举着向日葵纸巾,氧气管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

“你身上有晒过太阳的毛衣味。”林向阳挨着她坐下时,轮椅压到了散落的模拟卷。顾小满嗅到对方身上的药香,混着某种遥远的、类似陈阿婆毛衣柜的气息。当林向阳把银杏叶书签塞进她掌心时,福利院的老树突然在记忆里开枝散叶。

于是这个除夕夜,顾小满在林向阳家厨房帮忙。林妈妈往她兜里塞红包时,摸到了她手背的陈年烫疤。

“阿姨……”她突然哽咽,“为什么对我……”

“乖乖。”林妈妈将腌好的腊肉挂上窗台,“向阳说你是星星变的,掉下来时摔疼了,才这么会照顾人。”

守岁时烟花震响,顾小满本能地缩进角落。林向阳摇着轮椅撞她膝盖:“爆竹屑掉我头发上了!”嬉闹间,她瞥见林妈妈悄悄拭泪。十二点的钟声里,腕间翡翠镯撞出清音,她忽然想起陈阿婆的话:好孩子,船票脏了也能登船。

她们约好老银杏发芽那天,顾小满带林向阳去福利院旧址;开发商挖地基时掘出半截树根,她跪在泥里扒出个铁盒——当年埋下的银杏果己碳化成星子。林向阳用氧气管编成绳,系着铁盒挂上病房窗台。

“现在我们是共犯了。”林向阳咳着笑,“藏着一盒子黑夜。”顾小满替她调整呼吸面罩,突然发现监护仪的波纹与当年冲走纸船的水涡同频。晨光漫过铁盒时,那些腐朽的果实竟在玻璃上投出枝桠的影子,恍如时光倒流,又似万物新生。

林向阳撕下第七张日历纸时,窗台的向日葵盆栽突然抽出了花苞;她将泛黄的纸页折成船,放进顾小满的笔袋:“明天潮汐大汛,该启航了。”

顾小满正在整理高三课本,闻言把《五年高考》塞进登山包最底层:“先说好,每天只能走三公里。”她瞥见对方偷偷往药盒里多塞了两粒止痛片,伸手没收,“主治医的电子镣铐今早还给我发警告。”

绿皮火车摇晃着驶离城市时,林向阳把氧气管绕成耳机线形状。硬卧下铺的日光灯管映着她的脸,像张曝光过度的老照片。

“像不像《千与千寻》的海上列车?”她将额头贴在起雾的玻璃上,“等会经过跨海大桥,我们就能看见真正的潮汐。”

顾小满用体温焐热葡萄糖口服液,突然被窗外的反光刺得眯眼。成片盐田在暮色中展开,结晶池泛着粉橘色的光,恍如巨型调色盘。

“是退潮后的滩涂。”林向阳的呼吸在玻璃上晕开白圈,“那些纹路像不像我的CT片?”

深夜车厢熄灯,两人挤在狭窄的铺位上翻相册。林向阳指着某张病床上的自拍:“看这张,当时我在给镇痛泵编中国结。”顾小满摸到照片背面的凹凸,就着手机光看清是串摩斯密码:活下去。

青旅墙面的世界地图钉满银杏叶。林向阳用红色图钉标记海岸线:“等化疗反应过了,我要在这里潜水。”她手腕的医用腕带换成贝壳手链,仍保留着住院编号的压痕。

顾小满在便签纸写旅行计划,突然被海风掀走纸页。林向阳追着纸片跑到露台,看见月光正在海面铺银毯。“潮来了!”她回头喊,化疗后新生的发丝在咸腥的风里舒展如海藻。

凌晨两点,她们赤脚踩在退潮的沙滩上。林向阳的轮椅陷进湿沙,索性张开双臂躺成大字:“现在我和地球的脉搏同步了。”顾小满将听诊器贴在她胸口,浪涛声与心跳声在耳膜共振成双重潮汐。

在渔村诊所换药时,老医生盯着林向阳的检查单首咂舌。她却摆弄着诊疗床的滑轮:“这设备比肿瘤科高级。”

突然抽搐着蜷缩起来,指甲在顾小满手臂抠出血痕。止疼针推入静脉后,她挂着泪笑:“刚才看见死神穿花裤衩冲浪。”

顾小满背她回民宿时,月升过凤凰树梢。林向阳伏在颤抖的背上哼《奇异恩典》,气息喷在后颈像幼兽的呜咽。

“我不怕疼,”她忽然咬住顾小满的耳垂,“只怕潮汐不等我们。”

暴风雨突袭那日,她们被困在灯塔观测站。林向阳用碘伏在玻璃上画航海图:“等晴天就往北走。”闪电劈开云层时,她突然说:“我死了你就把我撒在这儿,每天涨潮都算拥抱。”

顾小满将应急毯裹住两人:“医嘱说还能看十次潮涨潮落。”怀里的人举起手机录像,镜头摇晃着对准窗外惊涛:“这是第一次。”破碎的浪花在屏幕上凝成冰晶,像极了当年福利院窗上的霜花。

最终站是高原盐湖。林向阳在轮椅上绑满氧气袋,仍执意要摸湖水。顾小满背她走到浅滩,听见冰层在春日下碎裂的脆响。

“快看!”林向阳突然指着自己的倒影。涟漪中的两个身影被光斑打碎,又重组为头戴花环的少女模样。

她们在经幡下埋下铁盒,里面装着用过的输液管和高考准考证。林向阳的翡翠镯碰响铁盒:“等八十岁来挖,不准坐轮椅。”顾小满偷藏起她咳血的手帕,转而放进盒里一片银杏叶。

返程航班穿越积雨云时,林向阳枕着对方肩膀昏睡。顾小满翻开《百年孤独》,发现书页间夹着新的折纸——是戴着听诊器的向日葵。背面潦草写着:“下次去冰岛看极光,要带三倍止痛药。”

舷窗外星河低垂,林向阳在梦中呓语:“潮汐……涨了……”顾小满将毛毯往上拽了拽,瞥见自己手腕不知何时被系上贝壳手链。机舱显示屏的地图正闪烁小点,像一粒跨越北纬线的星光,向着更深的黑夜与黎明交界处游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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