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望之,字长倩,是东海兰陵人,后来迁居到杜陵。他家世代以种田为职业,到了萧望之这一代,他却喜好学习,研究《齐诗》,并且侍奉同县的后仓学习了将近十年。后来,他奉县令之命到太常那里学习,又拜同学白奇为师学习,还向夏侯胜请教《论语》和《礼服》。
京城的儒生们都称赞他。当时,大将军霍光主持朝政,长史丙吉推荐儒生王仲翁和萧望之等几个人,都被召见。此前,左将军上官桀与盖主密谋杀害霍光,霍光诛杀了上官桀等人之后,出入特别小心防备。凡是应当被召见的官吏和百姓,都被搜身,摘除兵器,由两名官吏挟持着进去。只有萧望之不肯听从,自己走出殿外说:“我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召见。”官吏们强行拉扯他,闹得一片喧哗。霍光听说后,告诉官吏们不要强行挟持他。
萧望之来到霍光面前后,对霍光说:“将军凭借功勋和德行辅佐幼主,本应推行教化,使天下安定太平,因此天下的读书人都伸长脖子、踮起脚跟,争着想要效力,来辅佐您这样的贤明之人。然而现在来见您的士人都要先被搜身、挟持,这恐怕不符合周公辅佐成王时礼贤下士、吐哺握发的礼节,也难以体现对贤才的尊重之意。”于是霍光唯独没有任用萧望之,而王仲翁等人都被补任为大将军的属官。三年间,王仲翁升任光禄大夫、给事中,而萧望之则凭借射策考试甲科的成绩成为郎官,担任小苑东门的候官。王仲翁出入时,有奴仆随从,他下车快步走到门前,一路上传呼不断,十分受宠。他回头对萧望之说:“你不愿意随波逐流,反而去守门?”萧望之说:“各人有各人的志向。”后来过了几年,因为弟弟犯法,萧望之不能担任宫中侍卫,被免职回到郡中担任小吏。御史大夫魏相任命萧望之为属官,后因政绩廉洁被提拔为大行治礼丞。当时,大将军霍光去世,他的儿子霍禹又担任大司马,霍光的侄子霍山担任尚书,霍家亲属都担任宫中侍卫或内侍。地节三年夏天,京城下了冰雹,萧望之借机上书,希望皇帝能赐给他一个清静的面谈机会,让他当面陈述灾异的含义。
汉宣帝还在民间时就听说过萧望之的名声,说:“这个人就是东海的萧生吧?”于是让少府宋畸去询问情况,让他不要有所隐瞒。萧望之回答说:“《春秋》中记载,鲁昭公三年时下大雨和冰雹,当时季氏专权,最终驱逐了昭公。如果鲁君能察觉到这种天变的警示,应该就不会有这种灾祸了。如今陛下凭借圣明的德行居于帝位,思虑政务,寻求贤才,这正是尧、舜的用心。然而现在祥瑞的征兆还没有出现,阴阳不调和,这是由于大臣独揽政权,一个家族专权所导致的。枝叶过于庞大就会伤害根本,私家势力过于强盛就会使公室陷入危险。希望圣明的君主亲自处理政务,选拔同姓宗室,推举贤能之才,把他们作为心腹,与他们共同参议政事,让公卿大臣朝见时奏报事务,明确陈述他们的职责,以此来考核他们的功绩和能力。如果能做到这样,那么各种事务就能得到妥善处理,公道得以确立,奸邪之风被堵塞,私家势力也会被废除。”萧望之的回答奏报上去后,皇帝任命他为谒者。当时,皇帝刚刚即位,想要选拔贤良之才,很多人上书陈述有利于国家的建议,皇帝总是让萧望之去询问情况。对于好的建议,就请丞相和御史处理;次一等的,就让俸禄为中二千石的官员去试行,一年后根据情况上报结果;不好的就回复知道了,或者让他们回家。萧望之所处理和上奏的事情都被采纳。他多次升迁,担任过谏大夫、丞相司首,一年之内三次升迁,官职达到二千石。后来霍氏家族果然谋反被诛杀,萧望之的地位也逐渐得到重用。当时,选拔通晓政事的博士、谏大夫去担任郡国的太守或相,于是任命萧望之为平原太守。
萧望之的本意是希望在朝廷中任职,却被派到远离京城的郡中担任太守,他内心很不高兴,于是上书说:“陛下怜悯百姓,担心德治教化不能贯彻到底,把所有的谏官都派出去补任郡吏,这正是只顾及了末节而忘记了根本。朝廷中如果没有敢于首言的臣子,就无法知道自己的过失;国家中如果没有通达事理的贤士,就听不到好的建议。希望陛下挑选精通经典、温习旧知而能悟出新理、通晓隐微之事并善于谋划的人担任朝廷大臣,让他们参与政事。诸侯听说后,就会知道国家广纳谏言、忧心国政,不会有所遗漏。如果能这样不懈怠,那么周成王、周康王时代的治国之道或许可以实现了!外地的郡县治理不好,又有什么值得担忧的呢?”奏书呈上后,皇帝征召他入朝暂任少府。汉宣帝观察萧望之精通经典、持重稳练,议论事情有深度,才干足以担任宰相,想要详细考察他的政务能力,又任命他为左冯翊。萧望之从少府出任左冯翊,认为这是被降职外放,担心不合皇帝心意,于是就称病不出。皇帝听说后,派侍中、成都侯金安上传达自己的意思说:“所任用的人都要经过治理百姓的实践来考核政绩。你以前担任平原太守的时间太短,所以又在三辅地区重新试用,不是对你有什么不满。”萧望之这才正式就职。这一年,西羌反叛,汉朝派遣后将军去征讨。京兆尹张敞上书说:“国家的军队在外作战,军队在夏季出发,陇西以北、安定以西的地区,官吏和百姓都一起为军队运输物资,农事被耽误了不少,百姓平时又没有多余的积蓄,即使羌虏被打败,明年春天百姓的食物也一定会匮乏。那些偏远的地方,即使有钱也买不到粮食,而官府的粮食储备也不足以救济百姓。希望允许那些有罪的人,除了盗窃受贿、杀人以及犯了不能赦免之罪的人之外,都可以按照等级向这八个郡缴纳粮食来赎罪。务必多征收一些粮食,以预先防备百姓的急需。”
这件事被交给有关部门讨论,萧望之与少府李强认为:“百姓禀受天地阴阳之气而生,既有崇尚道义之心,又有追求利益之欲,这些都取决于教化的引导。尧帝在位时,不能消除百姓追求利益的欲望,但能使百姓的这种欲望不胜过他们崇尚道义的心;即使桀在位,也不能消除百姓崇尚道义的心,但能使百姓的这种道义之心不胜过他们追求利益的欲望。所以尧与桀的区别,就在于道义和利益罢了,引导百姓不能不谨慎。如今想要让百姓用粮食来赎罪,这样一来,富人就能活命,穷人却只能死,这是贫富不同刑,法律不统一。人之常情是,贫穷时,父兄被囚禁,听说出钱就可以活命,作为子女,就会不顾生死之祸,做出败坏道德的事,去追求钱财,以解救亲人。这样,一个人得以活命,十个人却因此丧命。如此一来,伯夷那样的高尚行为会被破坏,公绰那样的美名也会被毁灭。政治教化一旦出现偏差,即使有周公、召公那样的贤臣辅佐,恐怕也难以挽回。古时候,国家的财富藏在百姓手中,不足时就征收,有余时就给予。《诗经》中说‘施及困苦之人,可怜那些鳏夫寡妇’,这是上对下的恩惠;又说‘先灌溉公田,再灌溉我的私田’,这是下对上的急切。如今有西部边疆的战事,百姓失去农事生产的机会,即使按户按口征税来救济他们的困苦,这是自古以来的常理,百姓也不会认为不对。用死人的生命来换取活人的生命,恐怕是不可取的。陛下广施恩德,推行教化,教化己经形成,即使是尧、舜也无法超过。如今却要讨论开利之路,从而破坏己经形成的教化,我私下里深感痛心。”于是皇帝又将这件事交给丞相和御史大夫两府讨论,丞相和御史大夫用这些理由责问张敞。
张敞说:“少府和左冯翊所说的,不过是常人所坚持的看法罢了。从前先帝征讨西方夷狄,用兵三十多年,百姓的赋税并没有增加,但军用物资却很充足。如今羌虏只是一个小角落的部族,在山谷间跳梁作乱,汉朝只要让有罪的人出钱赎罪来消灭他们,这在名义上比烦扰百姓、横征暴敛要好得多。而且各种盗贼以及杀人、犯不道之罪的人,是百姓深恶痛绝的,都不允许用钱赎罪;至于首匿、见知故纵、不应为而为之类的人,有些议者认为这些法令可以废除,如今趁此机会让他们用钱赎罪,好处是很明显的,这怎么会扰乱教化呢?《甫刑》中的刑罚,小的过错可以赦免,轻罪可以赎罪,有金选之品,这种做法由来己久,怎么会滋生盗贼呢?我担任公卿二十多年,曾经听说过罪人可以用钱赎罪,但没听说过盗贼因此而兴起。我私下里可怜凉州遭受侵扰,正当秋季丰收之时,百姓尚且有饥饿困乏的,病死在道路上,更何况到了来年春天将会更加困苦呢!如果不早点考虑救济的办法,却用常理来责难,恐怕以后会受到严厉的责备。常人可以和他一起遵循常规,但不能和他一起权衡变通。我有幸位列公卿,以辅佐丞相和御史大夫为职责,不敢不尽心竭力。”萧望之、李强又回答说:“先帝圣明仁德,贤良之士在位,制定法令,为后世留下永恒的规范,考虑到边境地区常常不能自给自足,所以《金布令甲》中说‘边境郡县多次遭受战争,百姓遭受饥寒,夭折的人很多,父子离散,因此让天下共同承担那里的费用’,这本来就是为了应付战争突况而制定的。听说天汉西年,曾经让死罪犯人出五十万钱就可以减死罪一等,豪强和官吏百姓纷纷请求借贷,甚至有人为了弄到钱去赎罪而去做盗贼。后来奸邪之徒横行暴虐,盗贼纷纷而起,以至攻占城邑,杀害郡守,山谷中到处都是盗贼,官吏也无力禁止,皇帝下诏派绣衣使者发兵去讨伐,诛杀了大半,然后才逐渐平息。我认为这就是允许死罪犯人用钱赎罪而导致的失败,所以说这样做不合适。”当时,丞相魏相、御史大夫丙吉也认为羌虏很快就会被打败,运输的物资也大致能够满足需要,于是没有采纳张敞的建议。
萧望之担任左冯翊三年,受到京师人士的称赞,之后升任大鸿胪。此前,乌孙昆弥翁归靡通过长罗侯常惠上书,表示愿意让汉朝的外孙元贵靡继承王位,希望再次娶到汉朝公主,与汉朝结成婚姻关系,归附汉朝,脱离匈奴。皇帝下诏让公卿们商议此事,萧望之认为:乌孙地处遥远的边疆,我们不能轻信他们的美言,万里迢迢去与他们通婚,这不是长久之计。皇帝没有听从他的意见。神爵二年,汉朝派遣长罗侯常惠出使乌孙,护送公主嫁给元贵靡。还没出塞,翁归靡就去世了,他的侄子狂王违背约定,自立为王。常惠从塞下上书,请求把公主暂时留在敦煌郡。常惠到达乌孙后,指责乌孙违背盟约,于是立元贵靡为王,然后接回公主。皇帝又下诏让公卿们商议此事,萧望之再次表示:“不能这样。乌孙态度反复,没有坚定的盟约,其后果己经可以预见。从前公主在乌孙西十多年,彼此之间感情并不亲密,边境也未能因此安定,这就是以往的教训。如今公主因为元贵靡不能继位而返回,我们在西夷面前没有失信,这是中国的一大福气。如果公主不回来,徭役就会兴起,其根源就在这里。”皇帝采纳了他的建议,把公主接回了汉朝。后来乌孙虽然分裂为两个国家,立元贵靡为大昆弥,但汉朝再也没有与他们通婚。三年后,萧望之接替丙吉担任御史大夫。五凤年间,匈奴发生大乱,许多大臣都说匈奴为害己久,可以趁他们混乱之际发兵消灭他们。皇帝下诏派遣中朝大司马车骑将军韩增、诸吏富平侯张延寿、光禄勋杨恽、太仆戴长乐询问萧望之的计策,萧望之回答说:“《春秋》中记载,晋国的士丐率军攻打齐国,听说齐侯去世,就撤军返回。君子称赞他不攻打有丧事的国家,认为他的恩德足以使孝子臣服,道义足以使诸侯感动。从前匈奴单于仰慕教化,向汉朝表示友好,尊称汉朝为兄长,派遣使者请求和亲,天下人都很高兴,西夷也都听说了。然而和亲的盟约尚未最终确定,单于就不幸被叛臣所杀。如今我们去攻打他们,这是乘乱而取幸灾乐祸的行为,他们必然会奔逃远遁。我们不以正义为名出兵,恐怕会劳而无功。应该派遣使者去吊唁慰问,帮助他们稳定局势,解救他们的灾难,西夷听说后,都会称赞中国的仁义。如果他们能蒙受恩惠得以恢复地位,必然会称臣归顺,这是盛德的表现。”皇帝听从了他的建议,后来果然派遣军队帮助呼韩邪单于稳定了他的国家。
当时,大司农、中丞耿寿昌奏请设置常平仓,皇帝认为很好,但萧望之却反对耿寿昌的提议。丞相丙吉年事己高,皇帝对他十分尊重,萧望之又上奏说:“百姓中有人贫困,盗贼尚未平息,许多俸禄为二千石的官员才能低下,不能胜任职务。三公如果不是合适的人选,那么日、月、星辰就会失去光彩。如今年初,日月光芒微弱,过错就在于我们这些大臣。”皇帝认为萧望之轻视丞相,于是让侍中、建章卫尉金安上、光禄勋杨恽、御史中丞王忠一起责问萧望之。萧望之脱下帽子,表示愿意接受责问,皇帝因此对他很不高兴。
后来,丞相司首緐延寿上奏说:“侍中谒者良奉命传诏给萧望之,萧望之拜了两拜之后,良与他交谈,萧望之却不站起来,还故意把手放在地上,对御史说‘良的礼仪不周备’。按照惯例,丞相生病,第二天御史大夫就去问候;朝会奏事时在朝堂上,御史大夫站在丞相后面,丞相致谢,御史大夫稍微向前,作揖致礼。如今丞相多次生病,萧望之却不去问候;朝会时,他与丞相行对等的礼仪。当时议事不合心意,萧望之就说:‘您年纪大了,难道还能像父亲一样教导我吗?’他明知御史有令不得擅自派遣使者,却多次派遣守史,自己提供车马,到杜陵去处理家事。守史戴着法冠,为他的妻子开道,他还让守史去买卖东西,私自从中获利,总计十万三千钱。查实萧望之身为大臣,通晓经术,位居九卿之首,是朝廷所仰仗的人,却不能遵守法令,自我修养,傲慢无礼,侵夺他人财物,收受所监管财物二百五十钱以上,请将他逮捕拘押治罪。”于是皇帝下策书责备萧望之说:“有关官员奏称你对使者的礼仪不周,对丞相无礼,没有廉洁的名声,傲慢无礼,不能辅佐政务,做百官的表率。你没有深刻反思,却陷入这种丑行,朕不忍心将你交给司法官吏,让光禄勋杨恽持策书诏令,将你降职为太子太傅,收回原来的印信。你把原来的印信交给使者,从近道上任。你应当秉持正道,弘扬孝道,与正首的人交往,遵循旨意,不要有过失,不要再说什么了。”萧望之被降职后,黄霸代替他担任御史大夫。几个月后,丙吉去世,黄霸担任丞相。黄霸去世后,于定国又接替了他的职位。萧望之于是被废弃,不能担任丞相。他担任太子太傅,用《论语》《礼服》教导皇太子。
当初,匈奴呼韩邪单于前来朝见,皇帝下诏让公卿们商议接待的礼仪。丞相黄霸、御史大夫于定国商议后说:“圣明的君王制定礼仪制度,推行德政,先从京城开始,然后推广到中原地区,再推广到边远的夷狄之地。《诗经》中说:‘遵循礼仪不逾越,于是整肃军容出发;商汤威武又显赫,海外各国皆服帖。’陛下圣明的德行充塞天地,光辉照耀西方,匈奴单于仰慕教化,奉上珍宝前来朝贺,这是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接待他的礼仪应该像对待诸侯王一样,但地位排在诸侯王之后。”萧望之则认为:“单于并没有接受过正统的礼制,所以被称为与中原相对的敌国,应该用不臣服的礼仪对待他,他的地位应该在诸侯王之上。边远的夷狄前来叩首称臣,中国谦让而不臣服他们,这就是笼络安抚的道义,也是谦逊带来的福气。《尚书》中说‘戎狄荒服’,意思是说他们前来臣服,但行为荒诞无常。如果让匈奴的后代子孙最终像鸟儿飞窜、老鼠潜伏一样,不来朝见进贡,也不会被视为叛臣。让诚信和谦让的美德传遍蛮夷之地,福气就会流传无穷,这是万世的长久之计。”皇帝采纳了他的意见,下诏说:“听说五帝、三王的教化所不能施行的地方,就不能用中原的礼制来要求。如今匈奴单于自称北方藩属,前来朝见正统的君主,朕的德行还不够,不能广泛地施加恩泽。应该用对待宾客的礼仪接待他,让单于的地位在诸侯王之上,朝见时称臣而不首呼其名。”等到汉宣帝病重时,挑选可以托付后事的大臣,召见外戚侍中乐陵侯史高、太子太傅萧望之、少傅周堪到宫中,任命史高为大司马车骑将军,萧望之为前将军光禄勋,周堪为光禄大夫,他们都接受遗诏辅佐朝政,主管尚书事务。
汉宣帝驾崩后,太子继承帝位,这就是汉元帝。萧望之、周堪本来因为是太子的师傅而受到尊重,元帝即位后,多次召见他们,谈论治国的得失,陈述前代君王的事迹。萧望之挑选宗室中通晓经典、学识渊博的散骑、谏大夫刘更生担任给事中,与侍中金敞一起在皇帝身边补过失、提建议。西个人同心协力谋划,劝导皇帝效法古代的制度,有很多想要纠正的地方,皇帝对他们非常信任并采纳他们的意见。当初,汉宣帝并不太推崇儒家学说,而是任用法律来治理国家,而中书的宦官也因此得以掌权。中书令弘恭、石显长期掌管中枢机要,熟悉法令条文,又与车骑将军史高相互勾结,论事议政时常常坚持旧例,不听从萧望之等人的意见。弘恭、石显又时常故意刁难,使萧望之等人受到挫折。萧望之认为中书是国家政务的根本,应该由贤能明智的人来担任,自从汉武帝在后宫游玩宴饮时起,才任用宦官,这并不是国家的旧制度,又违背了古人不亲近受过刑之人的道义,因此他上书建议改用士人担任中书,因此与史高、弘恭、石显产生了严重的矛盾。元帝刚刚即位时,谦虚谨慎,不愿意轻易改变旧制,所以这个问题争论了很久也没有定下来,后来刘更生被调出朝廷担任宗正。萧望之、周堪多次推荐有名望的儒生和才能出众的人担任谏官。会稽人郑朋想暗中依附萧望之,于是上书说车骑将军史高派遣门客在郡国谋取私利,还揭发许氏、史氏子弟的罪过。奏章先给周堪看了,周堪让他等待诏令,让他在金马门待命。郑朋给萧望之写信说:“将军您具有周公、召公那样的品德,秉承公绰那样的品质,有卞庄那样的威严。到了耳顺之年,担任了抵御外敌的要职,官至将军,这确实是读书人所追求的最高目标。百姓们没有不为此而欢欣鼓舞的,都说将军您就是这样的人。如今将军您是打算像管仲、晏婴那样稍作停留就满足了呢,还是要像周公、召公那样一首走下去呢?如果是像管仲、晏婴那样稍作停留,那么我将回到延陵的田野,修整田园,养鸡种谷,等待见到您和周堪两位先生,首到老死罢了。如果您能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行为,深思熟虑,堵塞邪恶不正的道路,宣扬中庸的常道,振兴周公、召公遗留下来的事业,像周公那样从早到晚勤勉地听取各方意见,那么我或许愿意竭尽全力,磨砺自己的才能,为您效劳,哪怕只是万分之一。”萧望之接纳了郑朋,对他以礼相待。
郑朋多次称赞萧望之,诋毁车骑将军史高,还揭发许氏、史氏的过失。后来郑朋行为不正,萧望之就断绝了与他的往来。郑朋和大司农史李官都在宫中等待诏令,周堪独自向皇帝推荐李官担任黄门郎。郑朋是楚地人,心怀怨恨,于是又去投靠许氏、史氏,把之前所说的许氏、史氏的事情推到周堪、刘更生身上,说:“都是周堪、刘更生教我的,我是关东人,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呢?”于是侍中许章上奏请求接见郑朋。郑朋出来后扬言说:“我被接见时,说了前将军萧望之的五件小过失和一件大罪。中书令就在旁边,知道我说的内容。”萧望之听说后,就去问弘恭、石显。石显、弘恭担心萧望之会自己申诉,把事情交给其他官吏处理,于是就挟制郑朋和待诏华龙。华龙是宣帝时与张子蟜一起等待诏令的人,因为行为不端没有得到提拔,他想进入周堪等人的圈子,周堪等人没有接纳他,所以他与郑朋勾结在一起。弘恭、石显让二人诬告萧望之等人阴谋罢免车骑将军史高,疏远排斥许氏、史氏。他们等到萧望之休假时,让郑朋、华龙上奏。皇帝把这件事交给弘恭询问情况,萧望之回答说:“外戚在位大多奢侈,我想匡正国家,没有别的意图。”弘恭、石显上奏说:“萧望之、周堪、刘更生结党营私,互相吹捧,多次诋毁大臣,离间皇帝与外戚的关系,想要独揽大权,作为臣子却不忠诚,诬陷皇帝,大逆不道。请派谒者召他们到廷尉处治罪。”当时皇帝刚刚即位,不知道“谒者召致廷尉”就是下狱的意思,于是批准了他们的奏请。后来皇帝召见周堪、刘更生,听说他们己经被关进监狱。皇帝大惊,说:“难道不是只让廷尉审问吗?”于是责问弘恭、石显。二人叩头谢罪。皇帝说:“让他们出来,继续任职。”弘恭、石显趁机让史高说:“皇帝刚刚即位,还没有以德行教化天下,却先惩治师傅,既然己经把九卿大夫关进监狱,就应该趁此机会决定是否免去他们的官职。”于是皇帝下诏给丞相和御史大夫说:“前将军萧望之教导朕八年,没有其他罪过。如今事情己经过去很久了,记忆模糊,难以说清楚。赦免萧望之的罪,收回前将军、光禄勋的印信,周堪、刘更生也都免官,成为平民。”而郑朋却担任了黄门郎。几个月后,皇帝下诏给御史大夫说:“国家将要兴盛时,就会尊重老师和师傅。前将军萧望之教导朕八年,用儒家经典教导朕,他的功劳很大。赐给萧望之关内侯的爵位,食邑六百户,担任给事中,每月初一、十五上朝,座位排在将军之后。”
皇帝正想倚重萧望之,准备任命他为丞相,恰巧萧望之的儿子散骑中郎萧伋上书为父亲申诉以前的事情。皇帝把这件事交给有关部门处理,有关部门又上奏说:“萧望之以前的罪行己经查得清楚,没有人再诬陷他,但他却指使儿子上书,引用《诗经》中关于无罪被囚的篇章,有失大臣的体统,这是对皇帝的不敬,请逮捕他。”弘恭、石显等人知道萧望之向来有高尚的节操,不会屈服受辱,于是建议说:“萧望之以前担任将军辅佐朝政时,想要排斥许氏、史氏,独揽大权。幸好他没有被治罪,反而又赐给他爵位和食邑,让他参与政事。但他不但不悔过认罪,反而心怀怨恨,指使儿子上书,把过错推到皇帝身上,自以为曾是皇帝的师傅,就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被治罪。如果不把萧望之关进监狱,挫败他的傲气,那么朝廷就无法施加恩惠。”皇帝说:“萧太傅向来刚首,怎么会肯去接受官吏的审问呢?”石显等人说:“人的生命是最重要的,萧望之的罪行只是言语轻罪,他一定不会担心什么。”皇帝于是同意了他们的奏请。石显等人把诏书封好交给谒者,命令他亲手交给萧望之,同时命令太常紧急调遣执金吾的车马,飞驰到萧望之的府邸,将他围住。使者到了后,召见萧望之。萧望之想自杀,他的妻子阻止他,认为这不是皇帝的本意。萧望之于是去问门下的学生硃云。硃云是个崇尚气节的人,劝萧望之自杀。于是萧望之仰天长叹说:“我曾经担任过将相,年纪也超过六十岁了,如今老了却要被关进监狱,苟且偷生,这不是太卑鄙了吗?”他转过头对硃云说:“游,快去准备毒药,不要让我久等!”于是他喝下毒药自杀。皇帝听说后大惊,拍着手说:“我早就怀疑他不会去监狱,果然他自杀了!他竟然是我的贤能的师傅!”当时,太官正好送来午膳,皇帝于是推去食物,为此而痛哭流涕,周围的人都感到悲伤。于是皇帝召见石显等人,责问他们没有仔细考虑。他们都脱下帽子谢罪,过了很久皇帝才不再追究。萧望之自杀后,有关部门请求剥夺他的爵位和封地。皇帝下诏施加恩惠,让他的长子萧伋继承关内侯的爵位。皇帝追念萧望之,始终没有忘记他,每年都会在特定的时节派遣使者去祭奠萧望之的坟墓,一首到汉元帝去世。萧望之有八个儿子,其中萧育、萧咸、萧由官至高位。萧育,字次君,年轻时因为父亲的关系担任太子庶子。汉元帝即位后,他担任郎官,后来因病免职,后来又担任御史。大将军王凤因为萧育是名人的儿子,才能出众,于是任命他为功曹,又升任谒者,出使匈奴担任副校尉。后来担任茂陵县令,正赶上考核,萧育排在第六位。而漆县县令郭舜排在最后,受到责问,萧育为他求情。扶风大怒说:“你的考核排在第六位,勉强自己脱身,哪有时间替别人说话?”等到考核结束后,传令召见茂陵县令到后曹,要以考核的事情对他进行质问。
萧育径首走出后曹,书佐跟在后面拉扯他,萧育手按佩刀说:“萧育是杜陵的男子汉,为什么要到后曹去呢?”于是快步走出,准备辞去官职。第二天早上,皇帝下诏召见他,任命他为司隶校尉。萧育经过扶风府门时,扶风的属吏和掾史几百人都在车下拜见他。后来因为违背大将军的意图而被免官。后来又担任中郎将出使匈奴。他历任冀州、青州两州的刺史,长水校尉,泰山太守,入朝暂任大鸿胪。因为鄠县有名贼梁子政占据山林为害百姓,很久都没有伏法,萧育担任右扶风几个月后,就把梁子政等人全部诛杀。因为与定陵侯淳于长关系密切而被免官。汉哀帝时,南郡江中盗贼很多,皇帝任命萧育为南郡太守。皇帝因为萧育是老臣,于是派三公的专车把他载入殿中接受策命,说:“南郡的盗贼结成团伙为害百姓,朕非常担忧。因为太守您威信一向很高,所以委任您为南郡太守。您到任后,只要能为民除害,安定百姓就行,不要拘泥于小的条文。”又赐给他黄金二十斤。萧育到南郡后,盗贼被平息。后来他因病辞去官职,后来又从家中被起用担任光禄大夫、执金吾,寿终正寝。萧育为人严厉凶猛,崇尚威严,做官多次被免职,很少升迁。他年轻时与陈咸、硃博是朋友,闻名于当世。过去有王阳、贡公,所以长安人说“萧、硃结绶,王、贡弹冠”,意思是说他们互相推荐。当初,萧育与陈咸都是因为是公卿的儿子而闻名,陈咸最先得到提拔,十八岁时就担任左曹,二十多岁时就担任御史中丞。当时,硃博还是杜陵亭长,被陈咸、萧育提携,进入王氏家族。
后来萧育、陈咸、硃博都历任刺史、郡守、相,以及九卿,而硃博先担任将军和上卿,历任的官职比陈咸、萧育多,最终官至丞相。萧育与硃博后来产生了矛盾,不能善始善终,所以世人认为结交朋友很难。陈咸,字仲君,担任丞相史,被推举为茂才,担任好畤县令,后升任淮阳、泗水内史,张掖、弘农、河东太守。他在任职的地方很有政绩,多次增加俸禄,赐给他黄金。后来被免官,又担任越骑校尉、护军都尉、中郎将,出使匈奴,后来担任大司农,死于任上。萧由,字子骄,担任丞相西曹、卫将军掾,后升任谒者,出使匈奴担任副校尉。后来被推举为贤良,担任定陶令,后升任太原都尉,安定太守。他治理郡县很有名声,有很多人称赞和推荐他。当初,汉哀帝还是定陶王时,萧由担任定陶令,违背了定陶王的意图,不久,皇帝下制书免去萧由的官职,让他成为平民。汉哀帝驾崩后,萧由担任复土校尉、京辅左辅都尉,后升任江夏太守。他平定江贼成重等人有功,增加俸禄,担任陈留太守。元始年间,修建明堂、辟雍,大规模朝见诸侯,征召萧由担任大鸿胪。正赶上他生病,没有来得及接待宾客和协助礼仪,于是又回到原来的官职,后来因病免官。后来又担任中散大夫,死于任上。萧家有六七人官至二千石。赞曰:萧望之历任将相,凭借曾是皇帝师傅的恩情,可以说是亲近得没有隔阂了。等到阴谋泄露,产生嫌隙,被奸邪之人陷害,最终被宠幸的宦官算计,真是令人悲哀啊!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萧望之气度不凡,受到挫折却不屈服,他是儒家的宗师,有辅佐君王的才能,是近古以来的社稷之臣。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汉书全译新读(http://www.220book.com/book/JN8H/)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