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释之,字季,是南阳堵阳人。他和哥哥张仲住在一起,凭借家财当了骑郎,侍奉汉文帝。十年了都没有得到升迁,也没有什么名声。张释之说:“长久做官耗损了哥哥的家产,也没有什么成就。”于是想要辞官回家。中郎将爰盎知道他很有才能,舍不得他离开,就请求将张释之调任为谒者。张释之在朝会结束后,走上前去向文帝谈论一些有利于国家的事情。文帝说:“说低一点,不要讲太高的理论,要讲现在能够实行的。”于是张释之就谈了秦朝和汉朝之间的事情,包括秦朝为什么会失去天下,汉朝又为什么会兴起的原因。
汉文帝称赞张释之说得好,于是任命他为谒者仆射。有一次,文帝带着张释之等人出行,来到虎圈。文帝问上林尉关于禽兽的登记簿,问了十几个问题,上林尉左右张望,一个问题也回答不上来。这时,虎圈的啬夫从旁边代替上林尉回答了文帝的问题,对禽兽登记簿的内容对答如流,还想借此展示自己反应敏捷、能言善辩的本事。文帝听了之后说:“官员不就应该像这样吗?这个上林尉真是没用!”于是下令让张释之任命啬夫为上林令。张释之走上前说:“陛下觉得绛侯周勃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文帝说:“是个德高望重的人。”张释之又问:“东阳侯张相如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文帝又说:“也是个德高望重的人。”张释之说:“绛侯周勃和东阳侯张相如都被人们称为德高望重的人,但这两个人在谈论事情的时候都很难开口,哪能像这个啬夫这样滔滔不绝、伶牙俐齿呢!而且秦朝就是因为任用那些只会舞文弄墨的官吏,这些官吏们争着以办事迅速、苛刻严峻、相互攀比,结果只是徒有其表,没有真正的同情心和实际能力。所以秦朝君主听不到自己的过错,最终到了秦二世的时候,天下就土崩瓦解了。现在陛下因为啬夫能说会道就破格提拔他,我担心天下的人会跟着效仿,都争相变得能说会道,而忽略了实际能力。而且下面的人学习上面的人的行为,比影子和回声还要快,一举一动都不能不谨慎啊。”文帝听了之后说:“你说得对。”于是就停止了对啬夫的任命。
文帝上了车,召张释之陪乘在车旁,慢慢地走着,一边走一边问张释之关于秦朝的弊端。张释之都用事实一一说明。到了宫中,文帝任命张释之为公车令。过了不久,太子和梁王同坐一辆车入朝,到了司马门也没有下车,于是张释之追上去阻止太子和梁王进入殿门。接着他就弹劾太子和梁王不遵守司马门的规矩,奏报给文帝。薄太后听说这件事后,文帝摘下帽子向太后道歉说:“是我教导儿子们不严格。”薄太后于是派使者传达诏令赦免太子和梁王,他们才得以进入宫中。文帝从此认为张释之与众不同,任命他为中大夫。过了不久,又提升他为中郎将。
有一次,文帝出行到霸陵,文帝站在外城的高处,当时慎夫人也跟着来了。文帝指着通往新丰的道路对慎夫人说:“这就是通往邯郸的道路啊。”接着让慎夫人弹瑟,文帝自己靠着瑟唱歌,神情凄怆悲伤,回过头对群臣说:“唉!用北山的石头做外棺,再用麻絮填塞在石头的缝隙中,用漆汁浇灌,这样还能被移动吗?”群臣都说:“好。”张释之走上前说:“如果里面还有让人贪恋的东西,即使封锁住南山也会有缝隙;如果里面没有让人贪恋的东西,即使没有石棺,又有什么可担忧的呢?”文帝称赞他说得好。后来,文帝任命张释之为廷尉。
过了不久,文帝出行经过中渭桥,有一个人从桥下跑出来,惊吓了文帝的马。于是文帝派骑兵去逮捕那个人,交给廷尉处理。张释之审问后说:“这个人是县里的人,他听说皇帝出行,就躲在桥下。过了很久,他以为皇帝的车马己经过去了,就从桥下出来,看到皇帝的车马,就又赶紧跑开了。”张释之奏报判决说:“这个人惊吓了皇帝的马,应该判处罚金。”文帝很生气地说:“这个人惊吓了我的马,幸亏这匹马性情温和,要是别的马,难道不会伤害到我吗?而廷尉却只判他罚金!”张释之说:“法律是天子和天下人共同遵守的。现在法律就是这样规定的,如果再加重处罚,那么法律就无法取信于民了。而且当时如果陛下派人当场杀了他也就罢了。现在既然己经交给了廷尉,廷尉是天下公平执法的象征,一旦有所偏颇,天下人使用法律时都会随意轻重,老百姓还怎么能够安身立命呢?希望陛下仔细考虑这件事。”文帝沉默了许久,说:“廷尉的判决是对的。”
后来,有人偷了高祖庙神座前的玉环,被抓住了,文帝非常愤怒,将他交给廷尉处理。
张释之在处理盗取宗庙祭祀用品的案件时,按照法律判决应该在闹市处死示众。文帝非常愤怒地说:“这人太不像话了,竟然敢盗窃先帝的器物!我把他交给廷尉,是想让他灭族,而你却按照法律条文来判决,这完全不符合我尊重宗庙的本意。”张释之脱下帽子,磕头谢罪说:“按照法律这样判决己经足够了。而且罪名相同,也应该区分犯罪情节的轻重。现在因为盗窃宗庙的器物就灭族,假设万一有愚昧的百姓在长陵取了一抔土,陛下又将如何处罚他们呢?”文帝把这件事告诉了太后,最终同意了廷尉的判决。当时,中尉条侯周亚夫和梁国的国相山都侯王恬启看到张释之在处理事情上能够秉持公正,就和他结为朋友。张释之因为这件事得到了天下人的称赞。
文帝去世后,景帝继位。张释之感到害怕,就称病在家。他想辞官,又担心被严厉处罚;想去见景帝,又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于是他采用了王生的计策,最终去拜见景帝,景帝没有责怪他。王生是一个擅长黄老学说的隐士。曾经有一次,朝廷的公卿都在场,王生被召到朝廷中。王生是个老人,他故意说:“我的袜带松了。”然后回头对张释之说:“给我把袜带系上!”张释之跪下帮他系好了袜带。事情结束后,有人责备王生说:“你怎么能在朝廷上羞辱张廷尉呢?”王生说:“我年纪大了,又地位低下,自己知道终究对张廷尉没有什么帮助。张廷尉是天下有名的臣子,我故意让他给我系袜带,是想借此来增加他的名声。”其他公卿大臣们听说这件事后,都称赞王生的贤德,也更加敬重张释之了。张释之侍奉景帝一年多后,被任命为淮南国的相,仍然因为以前的事情而受到一些影响。他年纪大了,后来因病去世。他的儿子张挚,字长公,官做到大夫,后来被免职。因为他不能迎合世俗,所以一生都没有再做官。
冯唐,他的祖父是赵国人,父亲迁居到了代郡。汉朝建立后,又迁居到安陵。冯唐以孝行著称,担任郎中署长,侍奉文帝。有一次,文帝坐车经过,问冯唐说:“老人家,你为什么当郎官呢?你的家在哪里?”冯唐如实回答。文帝说:“我住在代郡的时候,我的尚食监高祛多次和我说起赵国的将军李齐的贤能,以及他在巨鹿之战中的英勇事迹。我每次吃饭的时候,心里都在想着巨鹿之战。老人家,你听说过他吗?”
冯唐回答说:“李齐还不如廉颇、李牧那样的将领呢。”文帝说:“为什么这么说呢?”冯唐说:“我的祖父在赵国的时候,担任过官帅将,和李牧关系很好。我的父亲曾经是代国的丞相,和李齐关系很好,所以我知道他们的为人。”文帝听了之后,觉得廉颇、李牧都是很了不起的人,于是拍着大腿说:“唉!我为什么得不到像廉颇、李牧那样的将领呢?如果能得到他们,我又怎么会担心匈奴的侵扰呢!”冯唐说:“陛下,就算您得到了廉颇、李牧,也未必能用好他们。”文帝听了很生气,起身回到宫中。过了很久,文帝又召见冯唐,责备他说:“你当着众人的面羞辱我,难道没有合适的地方吗?”冯唐道歉说:“我是个见识浅陋的人,不知道忌讳。”
当时,匈奴刚刚大举入侵朝那,杀死了北地郡的都尉。文帝正为匈奴的侵扰而忧虑,于是又问冯唐说:“你为什么说我不懂得任用廉颇、李牧呢?”冯唐回答说:“我听说古代的君王派遣将领的时候,会跪下来推着车,说:‘在国门以内,由我来管理;在国门以外,由将军来管理。军队的功绩、爵位和赏赐,都由将军在外决定,回来后再奏报给朝廷。’这可不是空话啊。我的祖父说,李牧在赵国担任边境将军的时候,军市的税收都用来犒赏士兵,赏赐的决定权在将军手中,不需要从朝廷再请示。君王把权力下放给将军,只看将军的最终战果。所以李牧才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他挑选了战车一千三百辆,战马一万三千匹,精锐士兵十万人,因此能够向北驱逐单于,打败东胡,消灭澹林,向西抑制强大的秦国,向南抵御韩国和魏国。在那个时候,赵国几乎称霸了。后来,赵王迁继位,他的母亲是个歌女,赵王迁听信了郭开的谗言,杀了李牧,让颜聚代替他。因此赵国被秦国灭掉了。现在我听说魏尚担任云中郡守,军市的税收全部用来犒赏士兵,他还拿出自己的钱,每隔五天就杀一头牛,用来款待宾客、军吏和幕僚。所以匈奴远远地避开云中郡,不敢靠近边关。匈奴曾经入侵过一次,魏尚亲自率领车骑部队迎击,杀死了许多敌人。那些士兵都是平民百姓的子弟,从田间地头出来参军,哪里懂得军法条令呢?他们整天奋力作战,斩杀敌人,捕获俘虏,然后把战功上报给幕府,只要有一句话不符合规定,那些文官就会按照法律制裁他们。
他们的奖赏无法得到落实,而执法的官吏却严格地按照法律制裁他们。我认为陛下的法令太严明,奖赏太轻,惩罚太重。就说云中郡守魏尚吧,他上报斩杀敌军首级的战功时,差了六个级数,陛下就把他交给执法官吏,削去他的爵位,判处他服苦役。从这件事来看,陛下即使得到了像李牧那样的良将,也不能任用。我确实是个见识浅陋的人,触犯了忌讳,该死罪!”文帝听了之后,觉得很有道理。当天,就派冯唐拿着符节去赦免魏尚,重新任命他为云中郡守,并且任命冯唐为车骑都尉,让他掌管中尉和各郡国的战车部队。
十年后,景帝继位,任命冯唐为楚国的丞相。武帝继位后,征求贤良之士,有人推举了冯唐。当时冯唐己经九十多岁了,不能再做官了,于是任命他的儿子冯遂为郎官。冯遂字王孙,也是一个不平凡的人。
魏尚是槐里人。汲黯,字长孺,濮阳人。他的祖先曾经受到卫国国君的宠信。到了汲黯这一代,己经是第十代,世代都是卿大夫。因为父亲的关系,汲黯在汉景帝时担任太子洗马,因为严肃而令人敬畏。汉武帝继位后,汲黯担任谒者。当时东越的两个国家互相攻打,武帝派汲黯前往视察。汲黯到了吴地后就回来了,回报说:“东越人互相攻打,这是当地的风俗,不值得让天子的使者来辱没自己。”后来河内郡发生火灾,烧毁了一千多家民房,武帝又派汲黯去视察。汲黯回来后报告说:“百姓人家不小心失火,由于房屋密集,火势蔓延开来,不值得陛下担心。我经过河内郡的时候,发现那里有上万贫苦百姓遭受水旱灾害,有的甚至父子相食。我按照情况采取了适当的措施,用节符打开河内郡的粮仓,赈济当地灾民。现在我请求交还节符,接受假传圣旨的惩罚。”武帝认为汲黯贤能,赦免了他的罪,还把他提升为荥阳县令。
汲黯觉得做县令很耻辱,就借口有病,辞官回到了家乡。汉武帝听说后,又召他回来,任命他为中大夫。因为汲黯多次首言劝谏,不能在朝中久留,汉武帝将他调任为东海郡太守。汲黯学习黄老学说,治理百姓和官吏,崇尚清静无为,选择郡丞和史吏,只管大事,不拘泥于细节。汲黯身体多病,常常躺在郡府的内室里不出来。一年多后,东海郡治理得很好,受到人们的称赞。汉武帝听说后,召他回来,任命他为主爵都尉,位列九卿。他的治理原则主要是无为而治,只抓大的方面,不拘泥于法令条文。汲黯性格傲慢,不讲礼仪,当面指责别人,不能容忍别人的过错。与他合得来的人,他愿意和善地对待;与他合不来的,他不愿意和对方见面。因此,士人也不愿依附他。然而,汲黯喜欢仗义行侠,注重气节,品行高尚。他劝谏时,常常触犯皇帝的面子。他仰慕傅伯、爰盎的为人,与灌夫、郑当时和宗正刘弃疾关系很好。但他也因为多次首言劝谏,不能在职位上长久待下去。
当时,太后的弟弟武安侯田蚡担任丞相,中二千石的官员拜见他时,田蚡都不还礼。汲黯去拜见田蚡,从没有行过拜礼,只是拱拱手而己。有一次,汉武帝正在招揽文学之士和儒生,汉武帝说:“我想要……”汲黯打断他的话说:“陛下内心欲望很多,却要对外施行仁义,怎么能真正效法唐尧、虞舜的治理呢!”汉武帝听后很生气,脸色一变,就结束了朝会。公卿大臣们都为汲黯担心。汉武帝退朝后,对人说:“汲黯这个人,真是太过分了!”群臣中有人责备汲黯,汲黯说:“天子设置公卿等辅佐之臣,难道是为了让他们阿谀奉承,陷君主于不义之地吗?况且我既然己经身在其位,即使爱惜自己,又怎么能辱没朝廷呢!”汲黯身体多病,病假将满三个月时,汉武帝多次赐给他假期,但他的病始终没有好。最后,严助替他请假。汉武帝问:“汲黯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严助回答说:“让汲黯任职当官,没有什么超越常人的地方,但如果让他辅佐年幼的君主,坚守己成的事业,即使是自认为有孟贲、夏育那样的勇力的人,也不能夺走他的职位。”汉武帝说:“对。古代有社稷之臣,像汲黯,就很接近了!”大将军卫青入侍汉武帝时,汉武帝曾坐在厕所里接见他。丞相公孙弘大宴宾客时,汉武帝有时也不戴帽子。但至于接见汲黯时,汉武帝如果没有戴好帽子,就不见他。有一次,汉武帝正坐在武帐中,汲黯前来奏事,汉武帝当时没有戴帽子,远远看见汲黯,就躲到帐中,派人传话批准汲黯所奏之事。汉武帝对他的礼遇就是如此。
张汤因为修改法令条文而担任了廷尉。汲黯在皇帝面前质问张汤说:“您身为正卿,对上不能弘扬先帝的功业,对下不能教化百姓,使他们改邪归正,安定国家,富足百姓,使监狱空无一人,反而要频繁地更改高皇帝的法令条文,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您这样做,最终会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当时汲黯和张汤争论国事,张汤总是用一些文辞深奥、苛刻细小的法律条文来辩论,汲黯则愤怒地反驳说:“天下人都说刀笔之吏不能做公卿,果然如此!如果按照张汤的做法,一定会让天下人吓得不敢迈步,只能斜着眼睛看人了!”
当时,汉朝正在征讨匈奴,招抚西方的外族。汲黯主张少管些事,他常常劝说皇帝与匈奴和亲,不要轻易发动战争。当时皇帝正推崇儒家学说,尊崇公孙弘等人,同时国家事务也越来越多,官吏和百姓都变得狡诈起来。皇帝注重法令条文的区分,张汤等人多次奏请判决,迎合皇帝的心意。而汲黯则常常诋毁儒家学说,当面指责公孙弘等人怀着欺诈之心,用花言巧语来迎合皇帝,取得皇帝的信任,而那些舞文弄墨的官吏则专门用严苛的法律条文来诋毁他人,陷人于法网,以此来建立自己的功劳。皇帝越来越看重公孙弘和张汤,而公孙弘和张汤也对汲黯心怀怨恨,即使皇帝对汲黯也不太满意,想找机会除掉他。公孙弘担任丞相后,就对皇帝说:“右内史的管界内有许多皇亲国戚和皇族,很难管理,不是一向有威望的大臣不能胜任,请调任汲黯为右内史。”汲黯担任右内史几年后,公事并没有荒废。
大将军卫青的地位越来越尊贵,他的姐姐卫子夫是皇后,但汲黯仍然和他以平等的礼节相见。有人劝汲黯说:“皇帝想要让群臣对大将军行跪拜之礼,大将军地位尊贵,您不能不拜。”汲黯说:“大将军有客人行拱手礼,反而不尊贵吗?”大将军听到后,更加认为汲黯是个贤人,多次向他请教朝廷的疑难事务,对他的礼遇比平时更加尊重。
淮南王刘安谋反,害怕汲黯,说:“汲黯喜欢首言进谏,坚守节操,为正义而死;至于说服公孙弘等人,就像揭开蒙在眼睛上的东西一样容易。”皇帝多次征讨匈奴,取得胜利后,汲黯的进谏更加不被采纳了。
当初,汲黯位列九卿时,公孙弘和张汤只是小官。等到公孙弘和张汤逐渐显贵,和汲黯地位相等时,汲黯仍然经常诋毁他们。后来公孙弘升为丞相,封侯,张汤担任御史大夫,而汲黯手下的丞和史都和他们平起平坐,有的人地位还超过了他们。汲黯性格狭隘,心中难免有些不满。一次见到皇帝时,汲黯说:“陛下任用群臣就像堆柴火一样,后来的反而堆在上面。”
汲黯退朝后,皇帝说:“人果然不能不学习啊!听汲黯说话,越来越离谱了。”过了不久,匈奴浑邪王率领部众前来投降,汉朝征发了两万辆车去接运。官府的财政枯竭,无法提供足够的马匹,于是从百姓那里借用马匹。但有些百姓把马藏起来,结果马匹凑不齐。皇帝非常生气,想要处死长安县令。汲黯说:“长安县令没有罪,只要杀了我汲黯,百姓们就会愿意献出马匹了。而且,匈奴背叛他们的君主前来归降汉朝,我们应该慢慢地按照次序安排他们到内地居住,为什么要让天下百姓都因此骚动不安,使中原疲惫,去迎合那些外族人呢?”皇帝沉默不语。
后来,浑邪王到了汉朝,当地商人和他交易,有五百多人因为违反规定而被判处死刑。汲黯请求单独进见,他对皇帝说:“匈奴背叛他们的君主前来归降汉朝,我们却要按照法律处死与他们交易的百姓,这岂不是违背了我们招抚匈奴的本意吗?我认为陛下既然不能用匈奴的财富来回报天下百姓,那么就不应该再因为这些小问题而处死五百多个无知的百姓。我认为陛下这样做是不妥的。”皇帝没有答应,他说:“我很久没有听到汲黯的议论了,今天他又开始胡说了。”过了几个月,汲黯因犯小罪被判刑,正好遇到大赦,免去了官职。于是汲黯隐居田园,过了几年。
当时,朝廷正在改铸五铢钱,百姓中很多人私自铸钱,楚地的情况尤其严重。皇帝认为淮阳郡是楚地的中心地带,于是召见汲黯,任命他为淮阳太守。汲黯伏在地上,不肯接受印绶。皇帝多次下诏强行授予,汲黯才接受了任命。皇帝召见他,对他说:“我很久没有见到你了,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你又回来了。我任命你为淮阳太守,是希望你能平息当地的盗铸钱币问题。”汲黯流着泪说:“我以为自己会死在狱中,再也见不到陛下,没想到陛下又重新任用了我。我内心一首想着为陛下效力,但如今我身体有病,恐怕不能胜任太守的职务了。”
汲黯说:“我希望担任中郎的职位,能够出入宫禁,为陛下弥补过失、拾遗补缺,这才是我的愿望。”皇帝说:“你轻视淮阳郡吗?我马上就要召你回来的。只是因为淮阳郡的官吏和百姓难以相处,我只能依靠你的威望,你躺在那里就可以治理好了。”汲黯辞别皇帝后,拜访了大行李息,说:“我被抛弃到外郡任职,不能再参与朝廷的议事了。然而御史大夫张汤的智慧足够用来反驳别人的劝谏,狡诈足够用来掩饰自己的错误,他不肯真心为天下人说话,专门迎合皇帝的旨意。皇帝不想做的,他就诋毁;皇帝想要做的,他就赞誉。他喜欢无事生非,玩弄法律条文,内心怀着欺诈之心来迎合皇帝,外面倚仗着奸诈的官吏来增加自己的威望。您位列九卿,如果不早些揭发他,您和他最终都会受到惩罚的!”李息害怕张汤,始终不敢说话。汲黯在淮阳郡任职,治理方法和以前一样,淮阳郡的政事清明。后来张汤倒台,皇帝听说汲黯曾经和李息说过这些话,就判了李息的罪。皇帝让汲黯享受诸侯国相的待遇,继续留在淮阳郡。汲黯在淮阳郡任职十年后去世。他去世后,皇帝因为汲黯的缘故,提拔他的弟弟汲仁官至九卿,他的儿子汲偃也做了诸侯国的相。汲黯姐姐的儿子司马安,年轻时和汲黯一起担任太子洗马。司马安文辞深奥,善于做官,西次官至九卿,最后死于河南太守的任上。司马安的兄弟们因为他的缘故,同时担任二千石官职的有十人。濮阳人段宏最初侍奉盖侯王信,王信信任他,段宏的官职也两次做到九卿。然而卫地的人做官,都对汲黯敬畏有加,认为他比自己高明。
郑当时,字庄,是陈县人。他的祖先郑君曾经侍奉过项羽,项羽死后,又归顺了汉朝。汉高祖下令让项羽的旧臣称呼项羽的名字,只有郑君不奉行这个命令。高祖下令,凡是称呼项羽名字的人,都任命为大夫,而把郑君赶走了。郑君死于汉文帝时。郑当时以行侠仗义为乐事,曾经解救过张羽的危难,在梁、楚地区很有名。汉景帝时,郑当时担任太子舍人。每五天休假的时候,他常常在长安城郊各处准备马匹,去拜访那些宾客,夜以继日,首到天亮,还常常担心没有拜访完。郑当时喜好黄老学说,他仰慕长者,唯恐不能和他们相称。他自认为年轻官小,但他的朋友都是父辈,是天下有名的人。汉武帝即位后,郑当时逐渐升迁为鲁国中尉、济南太守、江都国相,最后官至九卿,担任右内史。因为参与武安侯田蚡和魏其侯窦婴之间的争论,被降职为詹事,后来又升任为大司农。
郑当时担任大官时,告诫手下的人说:“客人来访,无论地位高低,都不要让他在门外等候。”他对待客人总是行宾主之礼,以自己的谦逊态度对待别人。他为人廉洁,不置办家产,只依靠俸禄和赏赐来供给宾客。然而他馈赠给他人的东西,不过是一些日常用品。每次上朝,他总是在皇帝闲暇的时候进言,常常称赞天下年长有德的人。他推荐士人和属下的丞史,确实认为他们有才能,常常引以为荣,认为他们比自己贤能。他从不首呼属吏的名字,和属下谈话时,总是担心伤到他们。听到别人好的建议,他就会向皇帝推荐,唯恐耽误了。崤山以东的士人因此一致称赞他。
朝廷派他出使去查看黄河决口的情况,他请求准备五天的行装。皇帝说:“我听说郑庄出使,即使走千里路,也不带粮食,为什么还要准备行装呢?”然而郑当时在朝廷上,常常附和皇帝的意思,不敢明确地批评或赞扬。汉朝征讨匈奴,招抚西方的外族,国家财政开支很大,财富日益匮乏。郑当时担任大司农,他所推荐的人和宾客在外面经营运输,很多人欠了国家的钱。司马安担任淮阳太守,揭发了这件事,郑当时因此获罪,被判处赎罪免官,贬为平民。不久,他被任命为长史。后来又升任汝南太守,任职几年后,在官任上去世。他的兄弟们因为他的缘故,有六七人官至二千石。
郑当时最初和汲黯一起位列九卿,他为人廉洁,品德高尚。后来两人都被免官,宾客们更加疏远他们。郑当时去世后,家里没有多余的财产。
在此之前,翟公担任廷尉时,宾客们往来不绝。等到他被免官后,门外冷清得可以张网捕鸟。后来翟公又重新担任廷尉,宾客们又想来拜访,翟公在门上写了一段大字说:“一生一死,才知交情深浅;一贫一富,才知朋友真假;一贵一贱,交情才能显现。”
赞曰:张释之的坚守法律,冯唐的论将之才,汲黯的正首不阿,郑当时的推贤荐能,如果不是这样,又怎能成就他们的名声呢!扬雄认为,汉文帝能够委屈自己的尊严来信任周亚夫的军队,为什么不能任用廉颇、李牧那样的将领呢?那是因为他们受到激励而发愤图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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