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瞎说什么，”祝夫人秀眉一竖，“哪有人好好咒自己的啊！你这孩子——”
这时祝剑屏站起来，从桌子上抓起一把折扇，冲祝夫人一抱拳，道：“娘，小心了！”
话音未落，祝剑屏以扇代刀，当头就朝祝夫人劈去。
祝夫人反应极快，身子后撤半步，堪堪避过这一击，心里却暗暗喝彩：好凌厉的起手式！
只见祝剑屏左劈右砍，扇面破空之声竟真似刀锋呼啸，招招老道狠辣。
祝夫人边躲着女儿的攻势，一边暗暗心惊——昨日屏儿练功时，使出这套刀法还略显生涩，今日怎就这般行云流水了？
过了十余招，祝夫人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女儿这刀法不仅娴熟至极，招招首取要害，甚至带出了杀过人的血腥味儿来——连她这个当娘的都招架不住了！
祝剑屏猛地停了攻势，手腕一翻，收起折扇，微微喘息道：“娘，现在您信了吗……”
祝夫人犹自惊疑不定，却听门外突然传来豪迈的笑声：“你们娘俩早上气得摔碗呢，这会儿倒冰释前嫌比划上了——”
是祝崇山回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祝剑屏浑身一颤，后背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她死死攥紧折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压住那股想要扑上去手撕了他的冲动。
祝崇山迈着方步走进前厅，一边任由小厮伺候着脱下外袍，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屏儿，以后可不许再惹你娘生气了。她纵有千不是，万不是，她也终究是你娘。”
祝剑屏缓缓转身，面对父亲，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她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翻涌的恨意，声音轻若蚊呐：“女儿今后一定好好听娘的话。”
“这就得了嘛，”祝崇山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对夫人道，“你也别太严苛，总拿你们向家那套军规来管教孩子。咱们祝家没那么多规矩。横竖姑娘家总要出阁的，练那么好的功夫又有什么用？”
祝夫人本姓“向”字，是南部名将伏波将军——向准怀的女儿。
祝夫人跟丈夫貌合神离多年，此刻听了丈夫的话，甚至都懒得反驳，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反倒是女儿反应实在反常——祝夫人何其敏锐——自打丈夫进门，女儿整个人就像绷紧的弓弦，连呼吸都变得又轻又缓，像是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老爷先喝口茶歇歇吧，来人，给老爷上茶——”祝夫人不动声色起身，拉着浑身僵硬女儿的手，将她带离前厅，“我带屏儿去换身衣裳。”
一进清心院，祝夫人立刻屏退左右。
待丫鬟们退下，祝夫人这才极为严肃问：“屏儿，你当真没有戏耍娘？”
“娘，我怎会做这种事情——”祝剑屏的心头涌上了万般思绪，一时之间不该从何说起。
她的指尖无意识抚向颈间，却摸了个空——那里本该挂着狼牙坠饰的。
——娘好好活着呢！
老天爷让她重生，那她也可以让娘活下来了！
“娘……”她的声音十分郑重，“女儿接下来的话，没有半点虚假，请您一定要相信我……”
清心院院门关得紧紧的，其间隐约传出啜泣，继而变成怒斥，最终归于沉寂。
暮野西合，乌雀归巢时，祝夫人才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母女两人脸上隐约都有泪痕。
听到丫鬟的报告，素心姨娘拧眉道：“你们当真一句都没听见？”
“回姨娘，夫人命人守住院门，小的们不敢靠太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素心姨娘心中忐忑。
自己今天巴巴地跑去给祝剑屏示好，没想到一向最吃这一套的小妮子转了性了，反而跑去夫人面前又是哭又是道歉的。她们俩人关起门来，指不定编排了自己一些什么有的没的……
素心姨娘更加烦躁：“夫人现在去什么地方了？”
“回姨娘，夫人去门房见那个老家来的客人了。”
“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素心姨娘正揪着手帕出神，忽听外头传来祝景舟兴冲冲的喊声：“姨娘……姨娘！天大的好事！”
只见祝景舟满脸红光地闯进来，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子。素心姨娘连忙起身，拿手帕给他扇风。
祝景舟抓起桌上的凉茶就往嘴里灌，咕咚咕咚几口就见了底。
“慢些喝！仔细闹肚子！”素心姨娘嗔怪道，“什么好事把你美成这样？”
祝景舟胡乱抹了把脸，眉飞色舞地说：“滇南那边的茶庄新出了好茶，皇上派六皇子和枢密副使田常去巡视。田大人举荐我随行，朝廷己经准了！”
“哎哟！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素心姨娘眼睛一亮，又压低声音问，“不过……怎么派了那个不得宠的六皇子？这么好的差使，怎么派了他?”
“谁说不是呢！”祝景舟挠挠头，“这差事原本是八皇子的，听说是听说是六皇子不知在皇上跟前说了什么，硬是把差事抢了过来。八皇子气得够呛，他背后可有顾太师撑腰呢……”
他摇摇头，又乐呵呵地端起新倒的茶：“管他们怎么斗，横竖咱们捞着好处就行。这可是给皇上办差！”
大夏的茶园都是官家的，茶税更是朝廷的重要进项。这趟差事不光能游山玩水，沿途州县还得好好招待，说不定还能捞些油水。
素心姨娘越听越欢喜：“好好办差，回来皇上说不定就赏你一官半职的。”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滇南那边……大夫人的兄长，时不时就在那里当转运使，专管茶税吗？”
“正是如此，姨娘好记性。”祝景舟把茶一饮而尽。
“今儿个夫人见的那个云滇来客，八成就是为了这事。”素心姨娘若有所思。
祝景舟起身告辞：“姨娘先别声张，我打算晚上用膳时给大家个惊喜。”
目送儿子走远，素心姨娘倚着门框，心里又酸又甜。酸的是自己终究是个姨娘，甜的是儿子这般出息。
她暗自盘算：这祝府就景舟一个男丁，将来还不都是他们母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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