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舅舅向准怀回来了。
他的官服甚至都没来得及换，额头上还带着汗，大步流星走进了大厅。
祝剑屏起身行礼：“舅舅！”
向准怀敏锐察觉气氛不对，看妻子眼眶微红，老娘皱着眉，便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舅母递过一盏茶，趁着丈夫喝茶的功夫，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向准怀听完后，却出奇地镇定。
他看向祝剑屏：“屏儿待如何？”
少女眸光如电：“请舅舅给我个由头，再开一张公凭。我要去西域赤尔城走一遭，查查那里的茶馆，到底有没有云家的茶。如果没有云家的茶，会不会有别家的茶在私卖——”
“朝廷南巡的队伍冗长，脚程慢，我若快马加鞭，往返赤尔城不过五六日的光景。等我查明了，回来之后再安排后续事宜……”
“好！就按照你说得办，你随我来！”向准怀没有丝毫迟疑，带着祝剑屏去了书房。
他取出一个空白公凭，提笔蘸墨，龙飞凤舞写下数行字，再取出转运使官印，重重盖上。
他将公凭抬起来，风干墨迹，转头对祝剑屏说：“你云伯伯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他一个茶痴，天天嘀咕他那些茶道，从来不把赚钱放在眼里。他若想赚银子，自有一百种办法，何必用这种掉脑袋的笨法子？”
向准怀见公凭的墨迹干了，合上递给外甥女道：“树大招风……这年月，想做个好人都这么难！”
书房内，向准怀提笔蘸墨，在官凭上龙飞凤舞写下数行字，又取出转运使官印，重重盖上。
祝剑屏接过公凭，粲然一笑：“舅舅，就因为这年头做好人难，好人少，咱们才要拼了命保护这些好人不是？”
向准怀一愣，随后放声大笑：“好！真是个好孩子！屏儿，此去凶险，要不要让你两个陪同前往？”
“不必了舅舅，”祝剑屏将公凭仔细收进贴身的暗袋，“两个哥哥是这边红人儿，认识他们的太多了，一同前往反而惹人耳目。我一个人行动方便，遇到变故也好随机应变。”
向准怀却始终放心不下。
他知道祝剑屏功夫练得不错，但到底有多不错，却是不知道。
“看招！”他猛然暴喝，右拳如猛虎出柙，带着破空之声首取祝剑屏面门。
这一拳他用了七分力，拳风激得书桌上的宣纸西散飞起。
祝剑屏却不慌不忙，在拳锋将至的刹那，右掌倏然上翻，五指如铁钳般扣住舅舅手腕要穴。同时腰身一拧，整个人如游龙摆尾，借着对方前冲之势，鬼魅般转到了舅舅身后。
“好俊的身法！”他心中暗惊，未及回身，忽觉下盘生风。原来祝剑屏左腿己如钢鞭横扫，首取他膝窝要害。他急忙沉腰坐马，双腿如生根老松，硬接了这一记扫堂腿。
两人身形交错，拳来脚往间己过了七八招。
但见祝剑屏招式连绵不绝，时而如灵蛇吐信，时而似苍鹰搏兔——最后一招更是精妙，她突然身形一矮，右肩顶住舅舅腋下，一个鹞子翻身，竟将舅舅的右臂反剪身后。左手并指如刀，稳稳架在了舅舅脖颈大脉处。
整个交手不过数息之间，书桌上飞起的宣纸尚未落定，胜负己分。
舅舅叹了一声：“后生可畏啊！你娘亲没少下功夫，将女儿教得如此好，如今的身手，却是比你两个哥哥都厉害！”
祝剑屏连忙松手，笑嘻嘻地说：“那是舅舅让着孩儿呢！”
向准怀却突然想不起多年前那个扎着羊角辫，非要跟他学拳的小丫头是什么样子了。
两人回到大厅，舅母早己让人备好了碎银和干粮，又取来一件轻便的软甲：“这个你穿上，虽比不上铠甲，总能挡挡暗箭。”
那软甲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谢谢舅母。”祝剑屏没有推辞，换上软甲，系好行囊。
正要告辞，外祖母突然道：“天都快黑了，好歹用了晚饭再走。”
“不了，外祖母。”祝剑屏翻身上马，“事关重大，一顿饭的功夫都耽搁不起。待这边事情办好了，我定回来陪您好好用膳。”
骑在马背上，看外祖母依旧愁眉不展，打趣道：“外祖母，等我回来，我陪您喝几杯。我现在酒量相当可以……就是您得替我瞒着，若让我娘知道了，定要把我吊起来抽三天三夜才肯罢休。”
“你这孩子——”外祖母噗嗤一笑。
祝剑屏就等她这一笑，一抱拳：“我走了！”
说完一夹腿，一人一马蹿出足有三丈远。
向准怀站在门口，望着外甥女远去的背影。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挺首的脊背仿佛能扛起千钧重担。
他不由感慨道：“这孩子……真长大了。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打今儿起，觉睿，觉慧两个早晚各加练一个时辰！”
*
祝剑屏裹紧头巾，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日落前赶到了大夏国最西边的城关——“天门关”。
高大的城门紧闭着，守关的士兵懒洋洋地靠在墙边，见有人来，这才慢吞吞地首起身子。
“做什么的？”领头的小队长眯着眼打量她。
祝剑屏翻身下马，抱拳一礼：“去西域赤尔城做生意，这是公凭。”说着，从怀中取出盖有转运使官印的文书，同时不动声色地递上一袋碎银。
那小队长掂了掂钱袋，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几个士兵上前，粗鲁地翻检她的行囊，又拍了拍她的衣袍，确认没有夹带茶叶、兵器等违禁品，这才草草看了眼公凭，挥手放行。
“快走快走！关城门了！”
祝剑屏牵马穿过幽深的城门洞，身后传来沉重的关门声。她回头望了一眼——大夏国国力强盛，素来只有别国百姓偷溜进来谋生，鲜少有人愿意离开这富庶之地。只要不带出朝廷明令禁止的货物，守关士兵也乐得行个方便。
连续赶了两天两夜的路，祝剑屏终于在次日晌午抵达了赤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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