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在胸口的匕首柄上刻着【斩月】两字,意为此匕首锋利无比,可斩断月华。祝剑屏武艺高强,用不上这种东西,她是特意寻来给弟弟护身用的。
今天亲自感受了一下,祝剑屏忍不住感慨,果然是把好匕首啊。
祝剑屏的视线移到了不远处的父子两人身上,父亲正在查看弟弟的伤势,一向威严冷酷的脸上,露出了关心的表情。
那是祝剑屏从未见过的关心表情。
——原来严父也会关心人?
严父,恐怕只是对着自己吧。
父亲的眼中,从来就只有他的宝贝儿子祝青舟。
她一首在自欺欺人罢了。
祝剑屏的视线扫过父亲的铠甲,唇边漾起冷笑。
怪不得今日来见自己都不卸甲,这是防着自己呢。
娘亲有一次无意中说,父亲本性胆小怕死,自己还替父亲难过。
如今看来,娘亲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酒席间,父亲还问自己今后如何打算……呵,原来是要把自己最后一点儿用处挤出来。
就在这时,帐外响起了试探地询问声。
“祝将军,祝小将军?属下好像听到了喊声——”
祝崇山跟祝青舟对视一眼。
祝崇山举着佩剑,站在帐门边,喊:“帐外何人?”
“回将军,亲兵赵顺和亲兵马大海。”
“只有你们两个吗?”
“回将军,是!”
“你俩解下兵器,进帐来!”
祝崇山老将军宝刀未老,武艺卓绝,对付一两个亲兵自然不在话下。
一刀一个,两个无辜亲兵连声都没哼一声,就被送到了西天。
祝剑屏看着地上两具尸体,脸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净。
她这一死,这对狗父子指不定会屠掉多少跟自己有关系的人。自己死不足惜,这些将士们何其无辜?不行,自己不能就这样死,死也要带走一个!
想到这里,祝剑屏勉力半撑起身子,嘶哑着嗓子,对父亲说:
“爹,是我,强迫景舟请奏皇上出兵救您……是我,女扮男装,带着将领士兵,为您杀出一条生路,为我们祝家杀出一片天地!而我,顶着的是祝青舟的名头!这一战,是我送给祝景舟未来加官进爵封侯的厚礼……为何容不下我?”
“屏儿啊,你也莫怪爹。爹是没办法……唉!”祝崇山语气颇为沉重,“你要怪,就只怪你娘把你生做女儿身吧!”
祝剑屏断掌一阵阵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
可这一切,都没有父亲的话,更令她痛苦。
祝崇山说:“虽然仗打胜了,但你不能回去。留着你,就是个祸根。谁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把这件事吐露出来?万一你泄露了这一切,祝青舟完了,祝家也完了。”
“你外祖母为人精明,城府极深,只要碰面了,这件事就瞒不住她。若让她知道了你为舟儿做的事,她那么护短的性格,见你吃亏,定会闹个天翻地覆。那个时候你要置我,置舟儿于何地?”
“所以,你只能死。只有死人,是不会泄露任何秘密的。”
“爹这些年,也没亏待过你,你就安心的去吧。”
祝剑屏眼前一阵阵发黑。
“……你杀了我,就能瞒过我的外祖母?若她察觉我人不见了,不会善罢甘休,就算翻遍天涯海角也会把我找出来!”
“贱婢,”祝景舟虚捂着伤脸怒骂,“我己经飞鸽传书告诉我娘做安排了。用不了几日,整个国都都会知道,你,祝家大小姐跟一名马夫苟合,珠胎暗结,无颜面对荣归盛京的父亲,只能携财帛与马夫私奔。这个消息很快就能传到你外祖母耳朵里,那个老山婆,不气死才怪!”
听到儿子提起了自己的岳母,祝崇山脸上闪过一丝变态的笑容。
他冷笑一声:“那老山婆,总是瞧不起我,说——”
嗖!
一个小小的狼牙,破空飞来,狠狠地戳入了祝崇山左眼珠。
祝剑屏脖子上挂着的狼牙玉坠,在她手中可以变成暗器。
老将军穿着铠甲,戴着护颈,一对招子却是什么防护也没有。
可惜,祝剑屏到底是毒药入身,重伤脱力,失血过多,这灌注全身力气地一掷,仅刺入眼珠而己,并击碎他的头颅。
“啊——”
在祝崇山压抑地痛吼声中,祝剑屏银牙咬碎,狠狠地说:“瞎了眼的祝崇山!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祝景舟,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说完最后一个字,祝剑屏强提着的那一口气,终于散了。
她后脑勺朝地,重重地摔了下去,再无声息。
然而,足足半盏茶的功夫,祝家两父子都没人敢上前检查。
最后,是祝景舟按耐不住,抓着拨火盆子的铁钳子,提心吊胆地捅了捅祝剑屏的头。
烫红的铁钳子登时将头发带着头皮烧焦了,可祝剑屏一动不动。
“死了!”祝景舟扔了铁钳,发出家禽一般刺耳的笑声,“哈哈,祝剑屏这个贱人终于死了!”
祝景舟一边踹她的尸身一边骂:“疯婆子,让你瞧不起我,还不是死在我的手下!再也不会有人瞧不起我了!再也不会有人碍我的眼了!”
翌日,祝崇山老将军雷厉风行处决了祝剑屏从府里带来的府医,她的亲兵队十几名亲兵,两名长随,以及所有有可能知道祝剑屏身份的人。
老将军对外称,昨晚少将军帐中进了刺客,处决都是通敌的反贼。
可当晚,祝老将军和祝小将军奇怪地双双病倒了,军医说是刺客伤了两位将军,将军伤口感染所致。
军医用了药,可两人的高烧就是降不下来,还噩梦不止。
将祝剑屏埋在地下的第三天,祝老将军的亲信寻来一个赤金国的萨满。
萨满作法后,战战兢兢地说:“老将军,您被一个厉鬼缠身了。此厉鬼生前个性情刚烈之人,若被缠身,首到您死……她才会放弃。但我算了一下,她死后应该还不足七日,现在补救还来得及。您只需要找到她的尸首,挖出眼珠,拔出舌头,切了鼻子,捣烂双耳,扔到野外,让野狗秃鹫吃掉她的血肉,这样,她的魂魄会五感俱失,不会再祸害将军了。”
祝崇山老将军办事利索,宰了萨满后,当天就令人从土坑里挖出祝剑屏的尸首。
挖眼,拔舌,切鼻,戳耳之后,将尸首扔到了半山腰。
萨满果然神通,祝家父子两人再也没做过噩梦,身体也好了起来,等待他们的,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惜那祝剑屏女将军——
铁甲蒙尘玉骨湮,红颜战骨裂寒金。
千军破尽封侯印,百死余得葬剑心。
谁遣刀痕污玉首,敢夺碧血溅荒岑。
可怜青史无名处,夜夜幽魂带恨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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