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刚漫过渔稻塘的埂岸时，许兰馨就听见竹篾碰撞的脆响。她揣着《渔稻记》走出茅屋，见刘锦煜正蹲在新谷仓前编竹帘，竹篾上的"守"字被晨露浸得发深，旁边添了排极小的鱼纹，每条鱼的尾鳍都朝着塘心。
"张村的孩子们说，昨夜看见银鱼往谷仓这边跳。"刘锦煜将最后一根竹篾嵌进门框，竹影在仓门上投出片细碎的网纹，"老木匠说这是'鱼护仓'的兆头，去年藏珠砂的陶罐，说不定就是银鱼引咱们找着的。"
许兰馨蹲下身，指尖拂过仓门前的泥地。几行浅痕从塘边延伸过来，像极了银鱼尾鳍扫过的纹路，尽头处有个半陷的竹片印——是昨夜苏文渊留下的，他总爱在勘察时插竹片做标记。
"苏大人今早去漕运司了？"她望着通往渡口的路，晨露在草叶上凝成的水珠，坠在叶尖像串未穿线的珠砂。
"天不亮就带着书吏走了。"刘锦煜往竹帘上洒了把稻壳灰，防蛀的灰粒落在"守"字周围，竟拼出半圈稻穗纹，"说要查吴通判监工的暗渠图纸，还让我把那枚御史行台玉印送到安察使司去。"他突然压低声音，"老木匠今早刨木料时，在仓梁缝里又找着块碎玉，上面刻着半个'刘'字。"
许兰馨刚要开口，就见张福全背着药篓从芦苇荡里钻出来，篓里的紫叶草沾着湿泥，叶片上的露珠滚进草绳结里，像颗颗透亮的银鱼卵。"许娘子快看这个。"他从篓底摸出块巴掌大的青石板，石板边缘有被铁锹凿过的痕迹，上面刻着串歪歪扭扭的数字，"孩子们在暗渠出口捡的，说和去年修水渠时的工票数字对得上。"
石板上的"三"字刻得格外深，许兰馨突然想起刘锦煜说的三里水路。她往石板上淋了点紫叶草汁，数字间的缝隙里渐渐显出层淡红，像极了银鱼血的颜色——是用朱砂调过的墨写的，和李御史批注文书的颜色分毫不差。
"吴通判监工时，肯定用这石板记过账。"她用指甲刮了刮数字边缘，"这朱砂里混着银鱼珠砂，和咱们在食盒碎片上找着的一样。"
正说着，塘面突然漾起圈圈涟漪。银鱼们像被什么惊动了，尾鳍拍打出的水花在水面拼出个"渠"字。许兰馨往暗渠方向望去，晨雾里隐约有个黑影在晃动，手里的铁锹正往渠壁上凿着什么。
"是周府的老管家！"张福全突然攥紧药篓背带，篓里的紫叶草掉出来几片，"去年烧木牌的就是他，左额角有块月牙形的疤！"
刘锦煜抄起墙角的竹篙就往渠边跑，竹篾门帘被带得哗哗作响。许兰馨紧随其后，手里的《渔稻记》被风掀得哗哗翻页，夹在里面的红绳飘出来，绳头的银鱼鳞粉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
暗渠入口的芦苇丛被踩得东倒西歪，周管家正跪在渠底凿石板，铁锹下的石屑里混着些发亮的颗粒——是没被清理干净的银鱼珠砂。他听见脚步声猛地回头，左额角的疤在晨光里泛着青，手里的铁锹"当啷"掉在水里，溅起的水珠打湿了他怀里的油纸包。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开局流放，我转身拿玉佩富甲一方
"把东西交出来。"刘锦煜将竹篙横在渠口，竹影在周管家脸上投出道深痕，"张村的水渠被你们堵了半载，今年的稻种差点误了下种期。"
周管家突然撕开油纸包，里面露出半块啃过的粟米饼，饼屑上留下齿印 ，他手指抠着石缝里的青苔，"李御史让我来取'余货'，说藏在渠底的石龛里。"
许兰馨蹲在渠边往下看，渠壁上果然有个半尺宽的石龛，龛里的油布包渗着水，边角处露出点暗红——是用糯米浆粘住的珠砂。她突然想起苏文渊说的"珠砂混稻种"，伸手往石龛里探时，指尖触到个冰凉的硬物，竟是枚铜制的漕运令牌，上面刻着"周"字。
"这令牌能调动漕运司的货船。"许兰馨将令牌举到晨光里，牌沿的磨损处沾着点黑风口的河沙，"去年翻船的货船，就是用这令牌放行的吧？"
周管家的脸突然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这时渠外传来马蹄声，苏文渊骑着马奔过来，官袍的下摆沾着草屑，书吏跟在后面，手里的布包鼓鼓囊囊的。
"吴通判招了。"苏文渊翻身下马时，腰间的玉带扣撞到马鞍，发出清脆的响，"他说暗渠不仅藏珠砂，还往塘里排过桐油，想毒死银鱼灭口。"他从书吏手里拿过布包，倒出堆碎木片，"这是从暗渠淤泥里捞的，上面有桐油味，和周管家烧木牌的味道一样。"
刘锦煜突然往渠底扔了块竹片，竹片漂到石龛边，被暗流带得打了个转。"难怪去年银鱼产卵少了三成。"他的声音发紧，竹篙在手里攥得发白，"他们怕银鱼卵暴露珠砂的事。"
许兰馨将石龛里的油布包拎出来，解开时发现里面除了珠砂，还有本线装册子，纸页边缘己经泡得发涨。她小心地翻开，里面用朱笔写着"珠砂去向"，记着某年某月送某官多少两，最后一页画着个砚台，砚池里的鱼纹旁写着"李御史亲收"。
"这就好办了。"苏文渊从怀里掏出印泥，往册子上盖了个鲜红的郡守印，"安察使司正缺这些实证，李御史的门生故吏，也该清一清了。"他突然往渠壁指了指，"你们看石龛上方的刻痕，像不像留香阁的碗底纹？"
众人抬头望去，石龛上方的石壁上果然刻着个极小的"留"字，笔画里还嵌着点银鱼珠砂。许兰馨突然想起什么，往石缝里撒了点紫叶草汁，汁水流过的地方显出串新刻的字："初十，西渡货。"
"今天就是初十。"刘锦煜将竹篙往渠底一顿，水花溅起的瞬间，银鱼们突然从渠口游进来，围着石龛转了三圈，"他们肯定还想把剩下的珠砂运走。"
苏文渊立刻让人去西渡口布防，自己则带着周管家往郡城去。临走时他回头望了眼渔稻塘，晨光里的水面泛着金波，银鱼们跃出水面的样子，像极了撒在天上的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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